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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等闲识得周郎面(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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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齐眉头稍挑了挑,扬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那得让我好好想想……不如这样,你在我这里住几天,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要。”

“通州只能撑四天。如果四天后你跟我要我给不了的,我拿什么跟你交易?”婉初按捺住心头的焦急,冷冷瞧他。

代齐又是一笑,手在她肩头似有似无地拍了拍,笑容里却疏无笑意。他蛊惑般轻轻丢了一句:“放心,自是你出得起的。反正你也没有旁的办法,大不了就是跟沈仲凌一同殉城嘛。死都不怕了,多等几天又何妨呢?”

是的,他说得没错。不过是多等几天而已,她果然是走投无路了。

窗外月亮分外的圆,荏苒几盈虚,澄澄变古今。婉初的头靠在窗台上,茫然地望着月光。她觉得自己好笑,为什么就相信他了呢?想来不过见过两面,怎么想,他对她的态度都有些不善。

难道就是因为他从桂立文手下把她给救了,对他就没了防备,反而生出些感激,这些个感激进而变成了信任?

傅婉初啊傅婉初,但愿你没信错人。

沈仲凌如今怎样了?鱼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如果救不了他,她宁愿和他死在一处,也不能把他推给别人。

可如果他愿意呢?婉初心里多怕这个“如果”。山盟海誓都能转眼成空,何况他们连山盟海誓都没有。她不停地问自己,傅婉初,你在赌什么呢?

第二天,代齐先着下人送了一整套的晚装、首饰到她房间里。婉初不知道他这唱的是哪出戏,问他:“齐少这是什么意思?”

代齐促狭一笑:“晚上大帅府有个宴会,你陪我去。”

婉初心里焦急地想知道他开的条件:“齐少,你可想好……”

代齐却只是笑笑,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她唇中间:“嘘……别总问了。再问我可就更不知道要什么东西了。总得给我些时间想想。你快换上衣服,带你去转转。你这样的稀客,总得让我略尽地主之谊吧。”然后转身出了她的房间。

婉初颇是无奈,只好换上那礼服。

翠色的洋裙,鸡心领子镶着一圈浅色的蕾丝边。那翠色从上到下渐渐深过去,腰那里内衬了鱼骨,收成一个贴身的弧度,越发显得楚腰款款。一走起来,盈盈翠翠的,好像婷婷菡萏出尘荷盖。

开车的是康云飞,见了婉初也是一阵惊艳。要在平时见着这样的小姐,少不得上前恭维几句。可今天代齐在他身边,这个少爷向来冷面冷心,对男女之事从来不屑一顾的。所以他不好意思多看,老老实实地开起车来。

到了桂帅官邸,门前早是车水马龙,那样一种繁华气派。

康云飞替两人拉开车门。代齐先下了车,转过车身把婉初扶出来。长臂一弯,等着她挎上。婉初望着他熠熠生辉的眼眸、饶有兴趣的笑,心里再不乐意,面上的礼貌也是不能输的,只好伸出手挎上他的臂弯。

代齐仿佛很是享受她这样的“身不由己”,嘴角便盈满了得趣的笑。

可一进了大厅,这笑便冷了。仿佛这世间没什么值得他动容的人、事,连敷衍的冷笑他都不屑给。目光疏冷,孤高冷傲的眼神让人情不自禁打个寒战。

代齐和婉初出现在晚宴上的时候,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代齐自然是国色倾城,婉初也是端丽佳人。

代齐虽然声名在外,可从来没人听说他交过什么女朋友,带过什么女伴。但今天突然就带着一位翩然的小姐出现,大家都窃窃私语,互相打听着她的来历。

婉初觉得这些个人对他的态度很是诡异,殷勤地上来打招呼,却又不敢深谈,也不敢靠近,仿佛怕他一样。

音乐响起来,这一场是一曲华尔兹。代齐问她:“会跳舞吗?”

婉初点点头又摇摇头:“以前会的,现在怕是忘得差不多了。”

代齐饶有兴趣地笑了笑:“你年纪轻轻,记性这样差。没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的。”说着胳膊一转,就把她的手握住,轻轻一用力就带着她滑进舞池。

婉初许多年都没再踏进舞池了,开始的时候脚步总是零乱得跟不上拍子,时不时地踩上他的脚。

代齐却总是耐心地再带她起来,慢慢地,找到了感觉,婉初就跳得流畅多了。代齐一身白色西服,配着她翠色的袭地长裙,滑翔、旋转,那样的流畅明亮,引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

婉初心事重重,对跳舞本就意兴阑珊,脸上不免有丝沉重。机械地踏着舞步,思绪早不知道飘向何处了。

桂立文拿着一杯白兰地看着舞池里转动的两人,愤恨地磨牙:“看他能护你到几时?总有一天让你们好看!”

代齐俯在她耳边低声笑着道:“看到那个桂帅的侄子了吗?你要是还这样心不在焉地冷着个脸,我就把你送到他那里去。”说着几个旋转,眼见着就往那边转过去。

婉初自是看到桂立文,也看到他眼里森森的怒气。被代齐这一吓,只好强挤出微笑。代齐看她那唯唯诺诺的模样,情不自禁地唇角又挑了挑。

傅婉初,你也有今天。

她的表情让他又想起姐姐的那只猫。

姐姐的那只猫是进大帅府后在路边捡来的。虽然品种高贵,可是瘸了一条腿,估计因此才被遗弃。可虽然是只被遗弃的猫,但它向来都是高傲野狂的,除了姐姐谁都不让碰。

他记得那时候他才八九岁。有一天,大帅来看姐姐,那只猫就抓了大帅一爪子。大帅抬起脚就把它踢到门外。

他正好从门外经过,那猫就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肚子却上上下下地鼓动着。

他平时都不敢碰它,那天却奓着胆子把它抱起来。那只猫出奇的安静。一双剔透的眸子,一半是蓝色,一半是绿色,就那样惘然地望着他。

他站在门边,然后他听到什么声音,低沉的、呜咽的、压抑的。他想跑开,却一点都动不了。

过了好一会儿,门开了。桂帅出来看到他抱着猫,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忽然笑了起来,拉起他的手,抚了又抚:“齐儿都这么大了。走,大帅教你骑马去!”

那猫被大帅随手一扔:“砰”的一声又摔到地上,再也不动了。

代齐的心里却是又疼了一下。

连跳了几支曲子,这一支曲罢,婉初头上出了细密的汗,强挤的微笑也让脸僵麻。

代齐看着她那样子,一手扶住她修长的颈,一手拿了前襟口袋里的手帕给她轻轻擦去额上的汗。

婉初想躲开他这样亲密的举动,可头被他不动声色地牢牢卡住,半分也不能移动。

荣逸泽虽然也是浮浪于行的,但那轻浮里仍有可转圜躲避的余地。但代齐的刻意亲昵里总有一种叫人难以喘息的威压。婉初只好僵硬着身子等他饶有兴致地细致地擦完汗,才极其为难地低声说:“齐少,我真的累了。”

代齐这才松了手,也不勉强她继续跳舞,引着她往边上去。

人群里突然挤过来一个娇俏的女孩子,头上是新卷的发卷,一圈一圈的,随着她的移动快活地跳着。

女孩极其自然地挎上他的胳膊,甜腻腻地叫了一声:“齐哥哥!来了也不告诉我,我还以为你不来呢!”她早看到傅婉初,却只装作没看见,却不时地瞟她几眼。

代齐不着痕迹地抹开了她的手:“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傅婉初,傅小姐。这位是桂帅九姨太的妹妹,陆佳宁。”仿佛特意在“九”字上停了一下。

陆佳宁极是不高兴别人这样介绍她的。在外头谁不介绍一声:这是大帅的小姨子。可那股子气也没生多久,她素来知道他鲜有和颜悦色的时候,可她就爱他那样。

她姐姐总跟她说:“佳宁,代齐那人,你想都不要想。”

可为什么不能想?她是桂帅九姨太的妹妹没错,可他不也是三姨太的弟弟吗?不过就是桂帅偏爱他,让他从军、参政,手里有些实权罢了。她怎么就不能想了?

这些年少见他出席过什么社交,也没传过什么绯闻,对女孩子们向来是冷漠不理会的,那是和社交场里的那些个公子哥不一样的。她只觉得他那样风华绝代的人物,等闲的女孩子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可自己不一样,她对自己的样貌向来有信心。只要她姐姐求大帅,只要大帅点头,那他们肯定是能成的。

可姐姐说来说去,只那一句话:“谁都可以,代齐那人,你想都不要想。”

婉初见陆佳宁那双满怀热切情意的眼睛,就明白了几分,下意识想把手从代齐臂弯里抽出来,不想却被他箍着,动也动不了。她抬头看看他,他却只当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着陆佳宁。

婉初只好无奈地看着别处。

陆佳宁看着婉初如此不识趣,居然还挽着她的齐哥哥,有心让她难堪,便笑着问:“傅小姐是谁家的小姐,怎么从来没见过?别是哪个书院里的新魁吧?”

她自顾自地咯咯笑了一阵,却见这话并没有伤到谁,还收了代齐一记冰冷的眼神,又嘟起嘴道:“齐哥哥,你真偏心,还说给我做寿,我等了一天都没见人影。姐姐过生日的时候,你还陪着打了四圈麻将!不行,你得赔礼!”

“明天让人送件衣服给你,当是赔礼了。”代齐不冷不淡地说。

陆佳宁还想纠缠,听到有人高喊了一声:“大帅到。”

代齐身形一顿,趁着人们都往入口处张望、会聚的时候快速拉着不明所以的婉初往边上走去。两人闪到重帷幔幔的玻璃门后的小露台上,代齐低声说:“在这里等我,哪里都不要去。”然后稳了稳心神,趁人不注意又走进了厅里。

婉初看他那紧张的神情、严肃的声调,也跟着莫名紧张起来,小心地躲在帷幔后面。可又忍不住好奇心,挑起一条缝隙偷偷看过去。

桂帅由众人拥着进来,两鬓虽然斑白了,身材却是魁梧。他声音极是洪亮,大声地和宾客们应酬着。

代齐似是极不情愿地挪到他身边,然后换了个淡淡的表情,低声叫了一声“大帅”。

桂帅笑得更是爽朗:“看看你们,我才离开了几天,你们就在这里偷偷办起舞会来了。分明就是觉得我老古董,不愿意带着我玩了。”

“大帅说的哪里话,大帅才正是英姿焕发的年纪。这舞会是姨太太们办的,我不过是被拉着凑个热闹。您知道,除了带兵,我是顶不爱这些的。”代齐说。

桂帅又是哈哈一笑:“还是你最称我的心,瞧瞧在外头那些个不争气的东西,想想就来火。走走走,让他们闹去,我跟你说说南边驻军的情况,还有我新买的大炮。”

代齐点头称是,随着桂帅去了三楼。

婉初看他们走上三楼,也不知道代齐什么时候能回来。她哪里也不敢去,只好在这里等他。厅里又跳起了舞,婉初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了,就转过去四下里看看。

这是三楼的露台,雕栏白石,是此时流行的西洋风格。露台下是个小喷水池,仔细听听,还能听见咕咚咕咚的水喷出、落下的声音。

水池下面埋着灯,大概有舞会的关系都点了起来,五彩缤纷的,一齐投到水池的正中间。婉初靠在栏杆边,一手托腮,看着这景物,耳边是隐约热闹的音乐,真有一种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感慨。

突然间天旋地转,被人拦腰抱起。待放下,才发现已然被人禁锢在怀里。

耳边扑来浓浓滚烫的酒气和轻浮的声调:“小美人,在这里等我呢!”

婉初听到那声音,全身都生出了凉意。“是你?放开我。”说着就使劲地挣开他,可被他死死箍着。

桂立文淫笑着:“可不就是哥哥我。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啧啧,看着真孤单。不如让哥哥陪你玩玩吧。”

说着,低头嗅在她颈间。一阵少女的芳香让他心头一荡,眯了眯眼仿佛很享受道:“真香。可想死我了!”

婉初今天的衣服领口开得有些大,被他这一摩挲,浑身上下都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然后心里泛着恶心。

小露台上却连一个能自卫的东西都没有。情急之下抬起脚狠狠在他脚背上踩去。婉初穿着细跟的高跟小皮鞋,那鞋跟像个粗钉子一样落在桂立文的鞋子上。

桂立文一吃疼就松开了她。

婉初这才脱了禁锢,跑到门边刚想推门进入大厅,桂立文却快步挡在门前。婉初只好退到一边,强作镇定道:“齐少马上就来,我劝你放尊重些!”声音微微颤抖。

桂立文却“噗”地笑了出来,声音里尽是讥诮:“他这会儿不知道多忙,哪有工夫管你?我说,小美人,代齐有什么好,不就是一张好皮囊?要说有用,那还得是哥哥这样的。让哥哥陪陪你,吃了甜头就知道哥哥的好了。保管让你快活得欲仙欲死,以后再不想那人。”

婉初听他越说越粗鄙下流,脸早羞愤得通红。看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只好一步一步地往后退。退了几步,遇到了阻拦,侧眼一看已经到了露台边。

桂立文笑得更放荡了:“再躲呀,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婉初冷冽地说。

桂立文哪里相信她,依旧淫笑着往前走:“你跳一个看看,老子活了这么大,什么样的事情都见过,就是没见过美人儿跳楼。”

那露台栏杆并不高。白石砌的宽宽的一条,婉初手脚并用,转身一跃,就站在栏杆上面了。

桂立文愣了一下,仍旧笑:“我就不信你会跳。”

婉初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眼见就要抓住自己,索性一闭眼就往后倒下去。

耳边先听到一声闷哼,意想里的下坠感持续了几秒就停止了。

婉初感觉到腰被人圈着,半个身子已经吊在半空中,全身的重量都系在腰上的胳膊上。婉初睁开眼睛一看,却是代齐。

代齐脸上殷红着,不知道是慌乱还是什么别的。婉初的腰在他的臂弯里,代齐再一用力把她给捞了上来,扔在露台上。

婉初经过这一场,腿都有些软了,坐在露台上喘着粗气。再看桂立文躺在地上,已然晕过去。这时又有风吹过来,身上那些冷汗一激,更是说不出的寒冷,只能抱着双肩摊坐在地上。

代齐抬起被石头磨破的手掌,伤口洇出了些血,在空中甩了甩。再看看地上坐着的狼狈的傅婉初,头发都乱了,衣服领口往下掉了半截,露出一大片莹白的肌肤。裙子也划破了,她不停地把领口往上拉,想遮盖裸露的肌肤。

那样子,真是狼狈又可怜。

代齐脱了西装外套给她披上:“你胆子真是不小,说跳就跳,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婉初摇摇头,拢紧了外套,苦笑着说:“你不知道,有些东西,比命重要。”

这句话“砰”地就砸在他的心上,生生地疼。比命重要,是这样的吗?那么和沈仲凌的命比起来呢?

在他最苦的日子,方轩林跟他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等他好好地活着了,姐姐却说尊严和家门的荣耀最重要。可如果连命都没有了,其他的还有什么意义呢?

回到代齐的住处,这一场惊吓下来,婉初一个晚上都没睡好。

梦里纷纷乱乱的,那些旧事、旧人、战火、狰狞的桂立文都纠结在一处,醒一会儿、睡一会儿,搅得她一整夜都不安稳。

她早早就睁开眼睛,起身挑开窗帘,外面才是蒙蒙亮。有浓丽的橘色自暗墨里隐隐而出,都堆在了大片大片的房屋树木与天的交汇处。

静下来听到幽幽的声音,再仔细分辨一下,竟是有人在唱戏。

婉初光着脚走到靠着园边的窗户往外看,园中间立着一个清俊的身影,寂寂寥寥,仿佛自千山万水间萧瑟而来。

一姿一势,举手投足间就有万般风情。

那声音断断续续地飘来:“珠帘高卷。画屏低扇。曙色宝奁新展。绛台银烛吐青烟。荧荧的照人腼腆……”

“是谁家玉人水边,斗骄骢碧桃旋。坐云霞飘摇半天。惹人处行光一片。猛可地映心头,停眼角,送春风,迎晓日,摇曳前。青袍粉面,侬家少年得娘怜,抵多少宋玉全身,相如半面。”……

声如黄莺啼啭,缥缈婉转远山。那样风华绝代,却又孤寂难言。

婉初一时间有些恍惚,好像记忆里也曾经听过这样的声音,却不知道从哪里寻觅。

按捺住性子用完了早餐,婉初忍不住问他:“齐少可想好了?”

代齐心道,你就这样着急?抬眼瞧了她一眼:“傅小姐昨天没睡好?”

婉初也知道自己眼下淡青,只能苦笑:“还好,早上起得早了些。”

“可是早上被我吵到了?”

“不是。齐少好嗓子。”

代齐哼笑了一声:“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难得傅小姐赏识。”然后顿了顿:“傅小姐也喜欢听戏?”

“我听不太懂,也就凑个热闹。”婉初抱歉地笑了笑。想来如果当初不是母亲爱听戏,也就没有后来那许多纷争了吧。

“听说当年老王爷家,那是藏了不少名角的。”

婉初凄然一笑:“齐少怕是不知道,我七岁就随母亲离家了。很多东西记得不太清了。”

记不清了?原来于自己的刻骨铭心,在别人那里却只是烟絮坠无痕。这一出戏,他自己唱得未免寂寞了些。

“齐少,还有两日……”

代齐漫不经心地笑了:“晚上陪我听戏,回来告诉你我要什么。”

婉初眸子一亮,闪得他心底一颤。

南地兴昆曲,这一场是慕小尘慕老板的《紫钗记》。

慕小尘,虽然名叫小尘,却是目下无尘,等闲不出来唱堂会。这一场不过是应了师兄杜玉楼收山之邀,不得不唱。两人俱是昆曲名家,杜玉楼的绝唱自然吸引着城中贵人前来捧场,门票也自是一票难求的。

康云飞关系多、人面广,加上代齐的名头,自是拿下了最好的包厢。包厢在二楼的正中央,正对着戏台子。

代齐和婉初一同上了二楼,刚到包厢前就听到里头有妇人聊天,代齐眉头皱了皱。

康云飞挑了帘子进去,没多久苦着脸出来,低声道:“是九姨太她们。说是她们的票订晚了,那边位置不如这边看得清楚。听说这边是齐少订下的,就说要和齐少凑在一起热闹。”

代齐摆摆手。

康云飞忙前头挑了帘子,代齐携着婉初进来。

包厢里只有五个位子,里头早坐着三个贵妇。

七姨太见他进来,堆出个笑脸道:“齐少,今天可真是沾你的光。看看立文弄的那叫什么位子,什么都瞧不见。那么巧听说这个位子被你订了,我们就自作主张挪过来了,你不会生气吧?”

“哪能呢,难得太太们瞧得上。”

两人款款坐下,代齐指着贵妇给婉初介绍:“七姨太,九姨太,宋将军夫人。傅婉初,傅小姐。”

婉初只好点头示好。

七姨太笑着道:“上次舞会就瞧见傅小姐了,齐少只顾着和你跳舞,也舍不得介绍给我们认识。害得我回头被人烦死,都来问齐少带来的是哪家的闺秀。”

说完又上下瞧了瞧婉初,啧啧叹道:“傅小姐好相貌,和齐少站在一处,真真一对璧人。”宋夫人忙跟着附和。九姨太只是摇着扇子笑而不语。

婉初也只好敷衍着跟着笑。戏还没开场,客人们多在私下闲聊。

婉初靠着代齐坐下,代齐看她有些局促。婉初小声说:“我很少听戏,昆曲又听得不太明白,回头怕是要打瞌睡的。”

代齐面上冷冷,听她这么说,便给她说戏。从起源、流派到行当家门,声音虽不大,旁人却都听得到。

宋夫人笑道:“我们只知道看戏、看扮相。齐少却知晓得这样多。”

七姨太团扇轻摇,颇是得意道:“宋夫人那是不知道的,我说我们齐少那扮相出来,怕是慕小尘慕老板也要逊色三分。可惜我也就听他票过一回。”

宋夫人“哟”了一声:“没这个福分听齐少唱,真是可惜了。”

“七姨太那是过奖,不过是逗大帅开心,胡乱玩玩。”

婉初看了看他眉头轻蹙,桃眉眼,想着他早上没穿戏服都那样姿态,上了装、扮了相那该是更有一段风流。七姨太的话倒是不假。

这边鼓、板刚起,身后垂帘一挑,陆佳宁闪了进来,嗔怪道:“你们凑这里听戏,独独不叫上我!”

包间里的众人被她一叫,都回头看她。七姨太看她进来,笑着说:“佳宁怎么来了?怎么转了性听起戏来?你不是最不耐烦这些个吗?”

陆佳宁嘟着嘴:“许你们听,不许我听?这是个什么道理!”转了一圈,却发现没有座位。

陆佳宁站着直跺脚,推了推立在边上的康云飞:“还不去给我加个座,难道让我站着?这样没眼力见!”

康云飞却是为难了:“小姑奶奶,这包厢里是不能加座的。也加不下了,你看,我都站着伺候呢。”

陆佳宁自打进来,代齐都没正眼瞧过她,心里自是有火。现在被他的侍从官堵了话,更是心里不快活。看见婉初坐在那里,便往她身边一站,很是不逊道:“这是我的位子!”

婉初暗笑她骄横,因她是小女孩,不愿意跟她一般见识。出门在外也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笑着说:“刚才吃东西急了些,这会儿觉得积食了。其实我也不大爱听这个,正好让给陆小姐……”说着站起身来。

陆佳宁却是嘟囔:“什么‘让’,这本就是我的位子。鸠占鹊巢!”

九姨太听她说得不像个样,狠剜了她一眼。

婉初也就是淡淡地笑了笑,同众人微微颔首招呼:“各位随意,婉初先告辞了。”

代齐看她那样子,又是解气却又是觉得有趣。不待她转身,一拉她手,转瞬间抱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周围的人脸上俱是讪讪,只道这齐少平日里冷漠高傲惯了,今天居然做出这样大胆的行径来,一时也觉得窘迫,转过头去当作没看见。

“现在你有地方坐了吧。”代齐扬了扬下颌,冲着陆佳宁说。

陆佳宁更是气闷,却又憋气着不愿意走。恨恨地坐下,把椅子拖得离二人远些。

婉初从没跟沈仲凌这样亲密过,更何况是个陌生的男子?挣扎了几下想要站起来,却被他牢牢地困住。他头微微一侧,凑到她耳边低声呢喃:“别忘了你来汉浦是为了什么。我这里大约比那椅子舒服些吧?你看旁人想坐,我还不让她坐呢。”

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耳边,像一只羽毛飘过来,被风吹了一下,翻翻转转到她心头,酥酥痒痒的。

婉初还想挣扎,可一动,他的下颌就蹭到脸上,耳边又听他细语:“你要是再动一下,就不是坐在这里了。”

婉初顿时血都涌在脸上,不敢再动。代齐看着她,笑意更深。见她不再乱动,也就虚虚围着并不紧拥。

明明是被器彩韶澈的那么一个人拥着,婉初却是如坐针毡,脊背僵直。这样僵坐着撑到了唱完一折,婉初说什么也坐不下去了。

“我真乏了。”她哀求。

代齐施施然一笑:“可巧我也乏了。咱们先回吧。”

婉初如逢大赦一般从他身上跳起来,退开两步远。

瞬间远离的重量,叫他心头蓦然一空,接着是缓缓聚集的莫名的空虚。代齐若有若无地笑了笑,也站起了身,却是顺手把她胳膊拉放在臂弯里,丝毫无视她一副头疼的表情。

两人正要离开,本在休场中的戏台上突然鼓、板又起。众人正在纳闷中,戏台上闪出一个窈窕的身姿,施施然一个起势,就开声一段念白:

“绿鬓青衫宛自惊,怕君著眼未分明。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又有晴。自家姓陈,名子高,小字琼,江南人氏。向因侯景作乱,幼时随着父亲,避难京都,织卖些草履度日,如今长成一十六岁。近闻得临川王翦平贼党,道路已通。欲待觅个同伴,央及他携带还乡,只索走一遭去。俺家身虽男子,貌似妇人。天生成秀色可餐,画不就粉欲滴。我思想起来,若不是大士座前错化身的散龙女,也索是玉皇殿上初出世的掌案金童。昨日有个相士,说我龙颜凤颈,是个女人,定配君王。嗳!当初爷娘若生我做个女儿,凭着我几分才色,说什么‘蛾眉不肯让人’,也做得‘狐媚偏能惑主’。饶他是铁汉,也教软瘫他半边哩!可惜错做个男儿也么呵!”

然后曲笛声起,那人唱起:“孔翠雌雄认未真,虚度韶华十六春,都一样翠蛾颦。只争个鞋弓三寸,哪里肯妩媚让红裙!……”

这段戏用着京白,她却是听懂了。

婉初只觉得他神情古怪,轻轻叫了一声:“齐少?”只觉察到他身体越来越僵冷,半眯着眼,目光阴鸷地盯着戏台中央。然后缓缓侧到一边,冷冷笑了笑。那笑里头好像藏着千年冰霜,直冻得人心都静止了。

他的手本就莹白,此时紧紧攥着,指节都白出灰来。

她顺着他目光看去,桂立文却一派神清气爽地挑衅着冲他们邪笑。

九姨太和七姨太脸色都变了变,陆佳宁却不明就里,问道:“姐姐,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好像跟刚才不一样了?这小生扮相真美。”

宋夫人低声说:“这是《男王后》。”然后又瞥了瞥代齐,看他那神情,再也不敢多言。

代齐安静了片刻,冲包厢里的人颔了颔首,默不作声地挽着婉初离开。

陆佳宁看他一点都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气得眼泪在眼眶子里打转。九姨太看着她那样子,只好长长叹了口气。

一出了戏院,代齐就把她松开来,冷冷地对康云飞说:“回玉岩公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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