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盛门大火(2/2)
雨水这个时候早已经停止,蕣华住的这一片地方,好在是没有怎样受损,但是往前走几十米,便看到满地倾倒的墙垣,烧焦的瓦片,盛家大宅大部分已经烧成白地了,这便是“一片火灾现场真干净”。
这个时候,蕣华发现了一件事,自己饿啊,从昨天中饭之后到现在,就没有吃什么东西,到现在饥肠辘辘,饿到胃疼,她低头一看钊繁,只见钊繁也是一脸饥饿,好在因为火灾的恐怖抑制了对食物的渴望,所以钊繁没有闹着要吃东西。
蕣华领着钊繁回到房间里,从盒子里取出米糕,两个人分了一块吃了,余下的要留给双亲和钊焕,这样的情形,想来也未必能够很快做饭。
之后的几天,果然一派兵荒马乱,厨房那边是已经烧了个彻底,女人男子日常聚餐的食堂,静贞堂和金心堂也烧毁了,甚至早晨全员签到点名的有伦堂,也烧了大半,妇人们勉强搭起炉灶做饭,也没有什么好的了,不过是煮熟了米饭配菜汤罢了,蕣华也随着一起拾柴择菜,总算是将饭吃进肚子里。
到了这个时候,每天念的教训也都暂时免了,从前每天早上,外面敲响二十四声鼓,就是起床的号令,要赶快起来的,洗漱之后去有伦堂,女男分两边坐了,听还未加冠的少年男子念训词,那训导词是女男不同的,女训主要是女子在家中的品行,比如孝敬长辈,敬重丈夫,对妯娌温和,对晚辈慈爱,尤其不能“淫狎妒忌”,男训便是孝悌仁恕之类,孝悌是对内的,仁恕是对外的。
蕣华自从长大了一些,便随着孟观时每天来大食堂吃饭,天天听这些,起初她是听不懂的,因为都是古文,欧春露古文底子很一般,后来孟观时教她识字,将家规家训一条条也教了给她,包括这些饭前的训话,蕣华一边背,心里一边吐槽,幸好自己当初学政治课,练就了一番走脑不走心的本领,否则还真的是麻烦,自己是不会给洗脑的,但是读这些东西太痛苦。
不过这么多年,蕣华起初的那种厌恶感逐渐消退,她现在的感觉是,麻木了,听了等于没听。
人们还在残砖瓦砾之间寻找值钱的物品,尽量挽回一点损失。
内宅也烧了大半,盛家的人都挤住在残存的房屋之中,蕣华和盛徽盛颐住在一起,晚上如同三只小动物一样,挤在床上嘀嘀咕咕说着话:
“华妹妹,为什么忽然间想要修道?母亲说,你不知怎么忽然间转了性,竟然要修行了,恁么清清静静的,你受得住吗?”
“嘻嘻嘻”,发出这个声音的是盛颐。
蕣华道:“若不是实在没法子,我也不想这样啊,我真是不愿闹自杀之类。”
盛徽登时便是一愣,但是马上便知道她只是拿“自杀”来讨价还价,其实是不想死的,便放下了心,咯咯地乐着说:“为了这个‘不嫁人’,你也是费尽苦心,只可惜我不晓得该如何帮你。”
虽然盛徽对于结婚这件事并不排斥,不过她也不觉得蕣华是怎样的古怪,私底下她们说起,倒是都情愿一辈子不成婚,就相守在一处,每天读书弹琴之类,逍逍遥遥过完这一生,只是盛徽晓得,这种想法大半只是梦。
盛徽又说:“你们不要对别人讲,我隐隐地听着,家中竟然是支撑不下去了呢,可能要分开来。”
听了她这句话,蕣华登时一个激灵窜了起来,两只耳朵都竖起来,两手肘撑在床上,眼睛亮亮的:“徽姐姐,这是真的么?”
如果能够离开盛家大宅,自己的行动自由度就大得多了,讲真随着年龄的增长,盛家高高围墙内的生活对于蕣华来讲,也越来越无趣,不能看也不能听戏,虽然前世对戏剧不感兴趣,但在这个时代,这毕竟是重要的娱乐方式,所以她就感到很是无聊,整天看那些典籍,很容易就闷了,顶多是读读诗词,以此放松一下心情。
在起初的那几年,这种平淡乏味的生活对于蕣华,是合适的,就好像孟观时说的,“虽然没有太多快乐,但也没有悲伤,就只是平静”,那个时候蕣华亟待修复残破的灵魂,然而到了现在,她便感觉不满足了,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婚姻也摆在她的面前,盛家大宅带着一种强大的惯性,那种力量让她更难对抗,所以如果是拆分成小家庭,她以为对自己是有利的。
盛徽抿着嘴,冲着蕣华直乐,蕣华就是这个样子,但凡有什么三观不正的话题,她总是格外兴奋,注意力马上集中起来,她的这个反应,若是给人知道了,可是麻烦。
于是盛徽慢慢地说:“其实早就撑不下去了,你可还记得前些年,通判刘大人就奏请朝廷,‘义门盛氏族大,不能自给,又买马出丁,供山西邮传,困甚’,所以当时的正统皇帝,如今的天顺皇帝便免了咱们家的马匹人工?这家中早已经是寅吃卯粮,账目也乱得很,前后交接都是葫芦提,越来越追究不得了,母亲说若是这样下去,早晚要散呢。”
蕣华嘿嘿地笑:“那账目若是让我过去理一理,没准儿能弄清。”
盛徽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角:“好了,知道你术数精通得很,不过家族的账目,向来不是我们能够参与的,你可还记得那一年,二伯母说了有关家业的事情,差一点给拉到祠堂罚拜。”
蕣华一笑:“我当然记得,方才不过是那么一说。”
二伯母钱清是二房长媳,是个有计算的人,看看这家业是维持不下去了,有一次便说:“倒是不如趁现在,账目还能看,赶快结算了,把从前的账清一清,今后或是继续这样一起住着,或是各自另过,总有一个清楚的账本,否则继续这么囫囵着,年深日久,更加难了。”
就为了这句话,丈夫发了好大的火,差点将她告到公堂上去,家规里明确有这一条,“诸妇媟言无耻及干预阃外事者,当罚拜以愧之”,虽然条目是这么写的,不过蕣华觉得,她老公也实在有点小题大做,非要显得自己政治觉悟高是怎么着?
蕣华倒也不是过于自信,她前世毕竟当过会计,工厂规模很大,几千人,每个月连材料带成品,出入库数量金额都很庞大,虽然她不是总会计师,但也负责其中一部分账目,所以她想,以自己网课恶补的财务知识,还有数年的会计实务经验,或许能提供一臂之力,不过这个念头却也只是心血来潮随口一说,她当然是知道盛义门是绝不容女性参与家族运转的关键事务,所以自己这一番“力挽狂澜”的心,也就罢了吧。
【本章阅读完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