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肆·猎噬(“吾只是你的”)(2/2)
一时间,混乱淋漓的杀戮画面浮满虚空。尸身割裂的惧怖、阿鼻深渊的溺毙、无间之苦,无尽蜂涌进所有吟诵过那段咒文的教士的意识海。长裤之下的膝头接连砸在冷硬的地砖上,廊上此起彼伏着尖利的哭号,指甲嵌进皮肉,挠出见骨痕迹,溅起一片模糊血色……
欲与鬼神成契者,必以心神承其恶念,此之谓反噬。
金属的鬼爪朝虚空一握,一具具自戕的身体便如他们的同僚一般浮空起来,蹬着无力的腿脚,终在颈骨折断的一声脆响中止息了多余的动静。
“蝼蚁。”那对朱唇弃了笑意,报以冰凉的轻蔑。
他并非是为他们而来。
鬼王遗落的最后一份力量不论从何处浮现都无可避免地会将他召唤。他深知与他相对的神格只差这最后一片拼图,即将降世的画面无日无夜地勾缠着他脉搏里翻腾的血液,使他置身深渊亦不能安眠。
趾甲锋锐的鬼掌熟稔地避开面前的机关,步步踏上石阶。
立定在一人高处电光缭绕的那枚内核面前,他伸手,将朝他遍体包裹而来的火光吸入金属铸就的右臂。那上面缠缚着一条铜锁,长链越过肩头,直直锁进颈间。
两只巨大的鬼手罔顾肆虐失控的侵袭,牢牢捧住了坛上之物。黑纹遍布的脸颊轻抵着掌心的神物,那唇齿痴迷且狂乱地低喃:
“吾只是你的。”
院中,红与白的残瓣纷落如雪。
装载特殊药剂的子弹沉着地穿出滚烫的枪膛,射进妖化的手臂与小腿。连串倒地的闷响中,朝虚空抓挠的尖利指爪渐渐缩回人类的形状。
然而猛兽仍如开闸的洪水般愈发频繁地涌进这方院落。
手下身上早被抓出见骨的血痕,若非他们本是妖鬼之身,此刻已经沦作与对面相同的处境。唯有尊主还衣着整饬,却也低喘出堪堪忍耐的疲意,只是紫眸里镇定的筹谋自始至终无有动摇。
尊主耳中的通讯器响起一阵短促的电流音。
迫近的半妖兵士忽然停滞步伐,僵硬的脖颈齐刷刷地扭向身后,莫名分列的身形间空出一道裂隙。
裂隙正对着古堡敞开一线的高大铁门,映在众人眼中的是一个缓缓步出的身影。
“久等了,吾王。”他轻触耳中悬挂的装置,电波侵蚀的声线不免失真。
他一步步挪离黑暗,在阳光斜映的地面上踏出一串如他发色般触目惊心的血脚印。倏然,他以目不能及的速度闪至一群纯白制服之中,没有温度的机械爪掐起手边妖化兵士的喉咙,将强大矫健的身躯轻而易举地提离地面。
尊主眉心一蹙,却只听身旁响起清脆的枪声。
子弹稳准地击中鬼手提着的那副身体,命中一个避开险要的位置。随摔回地面的一声闷响,四围整排身影在追来的又一串枪鸣中相继伏倒。一片醒转的痛呼声里,中枪的年轻士兵接连褪去妖化的外表回归人类意识。
开枪的手下猛惊回神,才意识到方才那串神乎其技的扫射远非他所能为。
凝滞的空气中似有无数赤红的傀儡线错综相连。
迫近的身影抬起右臂,分明地亮出腕间缠绕的铜锁,其上金芒一闪,余下那些妖化的年轻士兵尽皆抽去力量昏死过去,而他迅疾的身形已自闪至尊主面前。
纷飞错乱的傀儡线愈发清晰地显形于虚空,其中千丝万缕绞缠难分的,正结在他与面前的男人之间。
妖纹密布的侧脸几乎同尊主的下颌相贴,鬼手掌心化出一盏熟悉的朱漆酒碟,端起在二人胸怀之间,另一手一并呈上的是他从祭坛之上收回的神物。
低沉悠远的嗓音终于附耳,似吟游诗人咀嚼着传说式的浪漫以及那个缱绻心口的称呼:“酒器和鬼葫芦都回来了,与吾共饮吧,挚友。”
就在话音落处,他的利齿无法自控地咬噬上去,刺穿了尊主本就无意躲闪的脖颈。
这本是一个猎食的动作,最后一份属于鬼王的力量却自深深刺入的齿间溢出,忘我地交还。万缕金芒顺沿生生不息的脉搏倒灌进酒吞的血液,将他维持人形的理智逐渐冲散。
“所以,本大爷先前在鬼曳城喝过的那碟酒,是在与你幻化的鬼疆成契。那片鬼疆应叫‘罗生门界’,是与你不可分割的意识海。”酒吞身周的空气已然扭曲,了悟的长叹振响在茨木齿下,持枪的掌根忍不住抚上大妖被冰凉的甲片裹覆的后背,他深知今日的重逢于茨木是何重量。
“吾放挚友离开那里,便是从吾自己的执念里放开挚友,吾如何能做到。”大妖失控地卷着舌边溢出的鲜血,一字一字强忍着止不住的轻颤,“罗生门界永远立着吾王的神殿,这场虚浮幻梦,吾靠自己已经拼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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