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流（下章）（2/2）
毕竟西格玛是少数知晓他们两人纠葛的人，这些事情甚至连陀思妥耶夫斯基也不知道，如果陀思妥耶夫斯基知道太宰治和坂口安吾的关系，或许就不会将安吾是叛徒的证明给太宰了......其实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准备帮太宰治找出港口黑手党内部的卧底，作为多年前太宰治帮他潜往阿拉伯复仇的报答，姑且也算是两人在合作之前的一点善意的表示，只不过阴差阳错地弄成了这个样子。
西格玛嘲弄般地笑了一下，没想到费奥多尔绝无仅有的一次“善意”居然招至了这样的麻烦，他那样用尽心机的人终归是没有料到坂口安吾和太宰治之间的“友谊”足以让太宰治忍受了同一人的第二次背叛，陀思妥耶夫斯基肯定以为太宰治会杀了坂口安吾吧。一想到他费尽心力的谋划可能因为他自以为拿捏于掌心的“感情”而失败，西格玛有些愉快地笑了起来。
但他还是很快收起了笑容，他和费奥多尔毕竟是同一根线上的蚂蚱，总不该如此期待他的失败吧。现在的情况是坂口安吾已经在怀疑他了，那份证据是最后的炸弹，那么陀思妥耶夫斯基有没有可能帮他去探听一下太宰治那边的情况呢......这么想着，西格玛打开了费奥多尔其中一个邮箱，在草稿箱里留下了一封邮件，上面只有最简单的几个词：“钉子，风险，证据”。这样做虽然不一定能够让对方及时看到，但可以防止坂口安吾截取他的讯息。在谍报领域，西格玛很清楚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他也会用尽一切手段降低自己被发现的风险再伺机为自己铺平后路，如果能够拖到会议结束，安吾回到日本他后他发挥的余地就大很多了，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拖到那个时候。
西格玛将电脑关掉之后却打了个冷颤，恍惚间好像看到坂口安吾的面容出现在了他的窗外，西格玛突然意识到，他现在要对抗的不是坂口安吾这个人，而是安吾对于太宰的那份执念——他此生再不会拥有的友谊。
坂口安吾几乎可以确认目前这个西格玛就是当初给他录入信息的那个人了，但这说明不了什么，虽然他看得出来西格玛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很紧张。本来不打算分出太多精力在此事上，但不同于他质问西格玛时所说的，他知道太宰是怎么确认他的卧底身份的，组织内有人出卖了他，但是这需要证据。
过去一年中他没有停下调查这件事，但没有丝毫头绪。他没有和自己的长官提起，是因为在那之前太宰治请求他调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信息时，他绕过权限系统调用了LAFAMILIA系统内的资料，更重要的是，即使到现在他也不愿意向组织说明他与太宰治的私交，虽然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西格玛，他是知道什么的吧，但是从目前系统中调取来的资料中很难看出他和太宰会有什么关联，系统总归是一个死物，很多信息是无法从其中获得的，或许他需要直接跑一趟南美洲？
距离会议时间还有四天，现在过去是不是太冒险了......坂口安吾盯着自己的拐杖看了几秒钟，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拨通自己助理的电话，“是我。给我安排下午去里约热内卢的飞机......我知道，不会耽误这边的事情，你去办就好。”
距离他离开港口黑手党已经过了一年，虽然无法衡量自己最后究竟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他比太宰大五岁，从森鸥外担任港口黑手党首领开始就一直在他身边......就算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们最终必然决裂，但是无法否认的是时至今日他还是无法轻易割舍那段漫长的时间。
那太宰呢？他那样聪明得绝望的人，肯定也感受到了他的如履薄冰、惴惴不安吧。
走下飞机时已经是晚上，温度的变化让他连着咳嗽了几声，他并未惊动LAFAMILIA的专员来接应他，而是直接去往南美洲分部的机构所在，新任的分部长检查了他的身份证明之后不疑有他，只是好奇他身为日本分部的负责人为什么会亲自跑到南美洲来。
“未提前告知就前来打扰，非常抱歉。”坂口安吾谦逊地向对方点头示意，这位分部长的祖籍在葡萄牙，但同时有印第安人和黑人的血统，笑容具有一位土生土长的巴西人的热情与坦率，他上前拥抱了一下安吾，说：“没有关系，请进来说。”
他将安吾带到会客室，“这边的势力纠葛比较复杂，再加上南美洲分部建立不久，一切以低调为主，所以设施比较简陋。不过我可以为您另外安排住宿，希望您不要嫌弃。”
“这次我是为了一点私事临时前来，不能滞留，下次我一定专门前来向您道谢。”安吾将姿态放得很低，并未打算掩饰自己前来的目的，“我听闻南美洲分部先前是由一名代号‘西格玛’的成员建立起来的吧？我这次过来主要是想问问与他相关的事情。放心，没有什么违反组织规定的问题，也不会给您带来什么麻烦......并且，以后如果有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我也会尽我所能。”
听到此话分部长看向安吾的眼睛，安吾微微点头。在LAFAMILIA这样的大型情报组织内部自然有派系之分，很多事情严格地“守规矩”一样走不通。既然坂口安吾向他抛出了橄榄枝，那么在组织规定的范围内他当然也很乐意卖他一个人情。
“到里面来说吧。”
两人走进内室，“酒还是咖啡？”
“咖啡就好。”
坂口安吾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很快，助理端上了一杯咖啡，是他偏好的清咖啡，他看向分部长，对方笑着跟他点头，安吾轻轻皱眉，但很快放平了语气：“你知道我？”
“昨天我接到了西格玛的电话，他说最近几天可能会人过来调查他，南美洲分部毕竟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总不至于直接让钉子插进来。”
安吾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那你是准备拒绝我了？”
“并不，西格玛不是我的上司，我也没有为他保守秘密的义务，况且，他应该不会再回到南美洲了，我没有理由因为他而拒绝你。”安吾放下杯子，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面孔，突然笑了，“我大概明白为什么西格玛会举荐你作为分部长了，你这样的性格比他更适合待在这里。我很好奇一点是，他是怎么在这里立足的，这你知道吗？”
对方慢慢走到他身边的沙发坐下，说：“你知道南美洲分部是新建立起来的，但我也并不是从最初就跟着他，似乎西格玛他们最初到达里约热内卢时就遭到过袭击，当时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安吾蹙着眉听着，手指轻轻敲打着杯碟，对方注意到了他手上淡淡的伤疤，但是没有多说什么，“他被贫民窟里的一个小混混捡到了，等伤好了大半才与组织联络上，原本高层以为第一批过去的人全军覆没了，我是第二批过来的，不过等我们和他对接上时那个捡他的小混混已经干掉了平民窟里一个黑帮的老大自立为王了，所以西格玛干脆依附在那个黑帮势力的基础上发展情报网络。这也是西格玛给组织的报告里的说法。”
“你说的那个小混混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
“果戈里。前不久好像离开南美洲了，具体是去哪我并没有关注，不过他的行程不难找，毕竟直到现在我们与他的势力仍然有合作，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代劳。”
“那就要麻烦你了。”
“小事。”说着，分部长叫来刚刚的助理，跟他说了几句话之后转回来面对安吾，“果戈里的势力发展得很快，这一年尤其如此，这也给南美洲分部的建立提供了很大的便利。西格玛和果戈里的关系很好，甚至有传言他们......不过这种事情在这边算不得什么，甚至议论的人都不多。”
安吾微微颔首，“我见过西格玛的样子，即使传言是真的我也不奇怪了。”
“不，他在这边工作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带着伪装的，就像我一开始跟您说的，我们需要低调，他的样貌在这里太过显眼。不过我估计现在他回到本部应该不需要了吧，他的脸被伪装成那样确实很浪费。”
“其实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但是如果你不亲自来这边一趟恐怕也很难知晓，尤其是西格玛的势力本身就在南美洲，就算你有心问，别人恐怕也无心说吧......大体上就是这样，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杯中咖啡见了底，分部长亲自为他倒了一杯水。“我还想知道，”安吾慢慢地说，似乎在思考什么别的问题，“那位果戈里先生的势力，在西格玛离开之后的这一年里发展得更好了，有什么原因吗？”
“嗯？可能和他新合作的军火商有关吧，那是个厉害角色。”
“！”安吾的手抖了一下，杯子中的水洒到了桌子上，“不好意思，”他很快稳住了自己的神情，继续问道：“是个俄罗斯人？”
“对，最开始也是由西格玛介绍给他的，自从西格玛走后他俩的来往就频繁了不少。那人一方面帮果戈里扩大势力范围，另一方面借着军火运输量的增加将远东到南美洲的几条航线都控制在了手里，虽然锋芒毕露了些，但确实风头正盛。”
刚刚出去的女助理快步跑回到分部长身边，贴近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又离开了，“已经查到了，坂口安吾先生。”分部长转过来对他说：“果戈里先生十天前去往了摩尔曼斯克，需要我为您安排去那的机票吗？”
“不，不需要了。”安吾没有看向他，而是低语喃喃道：“确实没想到他们会有联系，莫非现在的这个西格玛......”“您说什么？”分部长问道，“没事，非常感谢你。”安吾站起身，向对方深深地鞠了一躬。“您真的不在这边多休息两天吗？”
“不了，明天一早我要回圣彼得堡。日后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会尽我所能。”
坂口安吾十分郑重地对他说道。“好，我相信你的承诺。”分部长点点头，“那么今天还是暂时在这边休息吧，给您安排的酒店就在分部附近，虽然设施没有那么华丽，但是胜在安全。”
安吾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好吧。”他确实需要一些时间来好好整理一下这些信息......安吾感觉自己已经隐约抓住了整个事情的脉络，但他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分析。西格玛和果戈里的关系，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太宰治之间的合作，还有西格玛给自己的那种怪异的熟悉感，这一切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他到底......是被什么绊在了困境之中？
安吾按住了自己的额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饶是他这样的人在两天之内往返俄罗斯与南美洲也有些吃不消......深夜，安吾带着满身疲惫回到暂住的房间，简单洗漱后坐在床边，摘下眼镜，看着窗外难得地发了会呆，其实窗外漆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自己好像要被西西伯利亚平原的空气冻住了似的，身体僵硬得不听使唤。想要快些回到日本去，尽管日本的冬天也很冷，但是不同于这里肃杀的寒意，日本的冬日晴雪总给他留了些许温暖——又或许只是因为他在日本还有留念的人事罢了。
想要快些回去。
需要解决西格玛的事情。
做了两次深呼吸之后，安吾再次将眼镜戴上，他回到桌前将台灯打开，抽出一张便签纸开始在上面写字，拿笔的手有些僵硬。
“六年前森欧外掌控港口黑手党－－四年前太宰治继位－－一年前扩大经营范围”
“五年前陀思妥耶夫斯基家族受到重创－－四年前陀思从横滨前往阿拉伯半岛复仇－－一年前重新出现－－日本横滨－－南美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