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倒春寒（2/2）

孟群愣了下，很快便明白他是何意思。

车门一关上，司机不再降下车窗与他告别，而是踩下了油门直接离开。

树倒猢狲散。

孟群莫名想到了这个词。

他独自向前走去，走了一会儿，又在对面那个熟悉的路口看到了同样独自一人的李栗。

李栗还是和昨天一样在那儿等着曲嘉烨，脚尖一翘一翘的，身子前后晃来晃去，站没个站相，手里啃着的包子换成了花卷，呼呼冒着热气，手指吊着的小塑料袋里也一模一样地装了个。

路边没有围栏，孟群短暂的犹豫过后便改了方向。他穿过马路，径直朝着李栗走去。

李栗还没有注意到他，正伸头往另一个方向张望。

而孟群每朝着他走一步，心里的紧张便又多了一分。

他脚下的这条柏油路去年重新铺了沥青，厚重的路面完全覆盖住了过去的痕迹。

他沉默地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李栗，心里有声音在愧疚地问道，你之前那样问我，是因为你早就知道了吗？

知道了当年撞死你父亲的人，是在我身边处处针对你的朋友，而我的家人是他傲慢的帮凶。

所以你才会在和我说不恨了之后，又那般厌恶而失望地注视着我。

——被周围的人蒙在鼓里，愚蠢得可笑的我。

脚步在快要靠近李栗时又怯懦地停下。

＂李栗。＂

孟群定了定神，开口唤道。

如果我说我对这一切都毫不知情，你会原谅我吗？

李栗正咬着花卷边奇怪曲嘉烨怎么还没来呢，结果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回头与孟群大眼瞪小眼，半晌艰难咽下了嘴里的食物，转头飞快看了眼街道的另一头，然后皱眉低声问道：＂你又要干嘛。＂

“我……”

孟群对上了他的视线，却半天组织不好第一句话。

李栗被他这闷葫芦似的反应惹得有些不快，还没等孟群继续说话，便点着脚尖往地上一划：＂别说了大哥，我俩现在就是桥归桥，路归路，你在这头，我呢，就在这，就是魏晋南北朝……那啥分明。＂

＂泾渭分明。＂孟群纠正。

＂差不多意思，反正我们已经没关系了。＂李栗边说边又扭头瞥了眼人行道尽头。

孟群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心脏不由感到麻痹般的疼痛，他轻声问道：＂没关系？那你为什么要吻我？＂

李栗汗毛一悚，手上还不忘将最后一口花卷塞入嘴中。他一边费力地嚼着，一边在孟群耐心的注视下飞速想该如何将当时脑袋一热犯下的错误行径给搪塞过去。

所幸当他喉结滚动、依依不舍地咽下嚼烂的花卷时，天中早读课的铃声隔着空旷的操场，穿过路边的围栏，远远地从教学楼的方向传来了。

孟群看着一个人傻站在原地的李栗，便又问他：“你在等曲嘉烨？”

“……干你屁事。”李栗跺了下脚，拎着剩下一个花卷先跑了。

李栗在铃声的最后一秒冲到了班级所在楼层，正好和经过楼梯口的教导主任撞了个面。

主任今天倒没训斥他，而是推了下眼镜腿，语重心长中又夹杂了几分冷嘲热讽地说教了他几句。

“还有，不准把吃的带到班级。”主任指了指李栗拎着的花卷。

李栗早就不耐烦了，低眉敛眼地听了半天，待他话音刚落，便将手中的塑料袋塞进他手里，赔着假笑后退几步，然后转身就跑。

他刚跑没几步就听到那老秃头的声音变得如浴春风：“孟群啊，怎么迟到了？早饭吃了没有？”

天中的尖子生在大人那儿都是恨不得捧到心尖上的存在，何况孟群不仅成绩好，相貌也英俊，主任看着他，原本皱巴巴的脸一下子就和颜悦色了起来。

孟群看了眼他手里那个熟悉的塑料袋，老实地说：＂没有。＂

当孟群拎着一个包装朴素的花卷出现在四班门口时，原本参差不齐的读书声瞬间就安静了许多。

几个离门口近的同学看见了那花卷上零星点缀的几粒葱花，更是目露同情。

孟群敏锐地捕捉到那些人与往日不同的表情，心里隐隐有了预感。但他依旧保持面上的镇定，缓步朝座位走去。

有些东西，有些事情，不是想瞒就能瞒住的。

孟群神色自若地从书包里拿出课本轻声读起来。

他能感受到周围有多道目光在偷偷打量自己，但他没有理会，挺拔的身姿依旧端正，没有丝毫心虚与急促。

想来昨天事已成定局，母亲那份离婚协议应该是早就备好了，即使没有陈昊家人来访的插曲，她也会告诉自己。

而父亲那边就有不少同僚的孩子也在天中就读，如今他们家的变故怕是已经传开了。

孟群垂着眼睛，翻页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不知为何在无法控制地轻颤。

他的鼻息变得很缓慢，胸口随着浊气的呼出缓慢下沉，带着些闷痛。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太在意他人的眼光，但随着早读课的下课铃响起，孟群才茫然地发现自己连前面读的是哪篇文章都记不住了。

李栗阿嚏一声，然后伸手从隔壁桌的抽屉里扯了张面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