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旧人之识（1/2）

昏林幽深，不见天日，茂林深篁尽头，余见莲池畔散落片片晖光，透过交错的枝桠，映照在青衣人苍白如雪的脸颊之上。他此时半倚在魔族肩头，神色恍惚，眼神空茫，原本明澈温润的碧眸没有半分神采，只剩下破碎后的虚浮，毫无光亮。

自林中现身的是灵鹿苍梧，它抖落身上的枯叶，身姿矫健地抬蹄跃出树丛，来到两人身前，惊声道：“你是何人？青鸾怎么了？”

苍梧见到那陌生的黑袍魔族将云青崖搂在怀中，既似拥抱又似胁迫，这家伙身上的气息很危险，周身萦绕的魔气强势且极具压迫性，没有修为傍身的寻常人只要稍加靠近，就会喘不上来气。

燕无渊本欲先用幻咒诱骗这鸟儿，再把他强行掳回魔界，没成想却被打断，功亏一篑，此刻心情自然很是不悦，眉宇间尽是凌厉的杀意，遂冷声道：“一头开了灵智的仙鹿，也配知晓孤的名号？”

苍梧抬首打量了对面的天魔一番，鹿耳微动，忽然开口道：“你这小辈，身上既有魔之煞气，又有神之灵气，它们在血脉之中互相交缠，却又彼此不容，实在稀奇，倘若吾没猜错…你应是由神堕魔。”

那灵鹿声音沉静不争，言辞间尽显老成，燕无渊这才明白眼前的绝非寻常鹿妖，而是年岁颇长的昆山神兽。他稍稍收敛面上的桀骜之色，反问道：“是又如何，与你何干？”

他本不想过多纠缠，却不料苍梧的下一句话，竟然让九幽的魔尊神情陡然大变。

“既是如此，那你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拥有如此强悍的魔气又身负神血，你是帝江的孩子吧，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苍鹿低声缓缓道，它似乎被勾起了悠久的回忆，眸中尽是哀伤。

“…？！！”

燕无渊一怔，顿时面露惊愕，有些不可置信的质问道：“你这头鹿仙又是如何得知的？”

苍梧没有正面回答，转而劝说道：“吾主与帝江曾有着极深的故旧之情，不过先人已逝，往事随风，你既身负帝江的血脉，更不应伤害吾主的弟子，放了他吧。”

幽林未闻鸟啼，四下寂谧，在那片昏暗之中，风无声，竹影无形。云青崖静静靠在玄衣天魔的怀中，任凭苍梧怎样呼唤也没有半点回应，清瘦的身子依偎在他胸前，好似被抽了骨头一般软绵无力。

他中了难以挣脱的幻咒，又被摄去了心魄，一时半会跟本无法回神。

燕无渊不愿再耽搁，他掐着怀中人的腰身，薄唇微弯，带起一丝诡谲危险的弧度，邪声笑道：“孤又怎舍得伤他，只是西王母如今闭关音信全无，所以便想将她的神鸟邀去北溟，好生款待啊…”

这话里话外之意皆让苍梧惊出一身冷汗，对方似乎打定主意想要将青鸾掳走，可是为什么？莫不成这个魔族与云青崖有仇，但仔细想来又实在不像，那凶兽般的红眸中显露出征服与侵略意味的目光，全然将怀中人当作了自己的所有之物。

难道说…？

苍梧不禁心生疑虑，又替云青崖担忧起来，倘若真的落到九幽魔尊手中，就算不死，也免不了受一番非人的折磨。无论如何，绝不能让青鸾被他带走。

雪白的灵鹿仰颈发出一声啼鸣，它飞身跃起，脚下踏着轻盈的仙风，迎面上前拦住了燕无渊的去路。

“…收手吧，无论你对青鸾存了怎样的心思，吾都不会让你将他带走。”

燕无渊见状眉峰微蹙，颇为不快的冷言威胁道：“区区灵兽也敢挡孤的路，不想死的话就让开！”

话音未落，他袖中赤光流转，锁链已经缠到了腕间，正欲出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林间传来清厉的鹤鸣，随之而来的还有剑气破空之声！

“魔头，休走——！！”

一道银光划破了昏暗的竹林，将虚无的迷雾一剑劈开，天光陡然大亮。谢陵风依旧素衣胜雪，广袖翩然纤尘不染，满头白发皆束于道冠之中，此等孤绝之姿，俯仰千山，独立于幽林间，分外醒目。

燕无渊终于变了脸色，怒视着那出现的白衣身影，唇角抽动，咬牙切齿道：“老妖道…你还敢寻来，找死！”

谢陵风面若寒霜，神色极冷，周身的真气凝结成冰，又宛如点点碎琼环绕，飞散成雨。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紧锁在黑衣魔族怀中的云青崖身上，从那无知无觉的乖顺样子不难看出，这个恶劣的天魔究竟对其做了什么。

“…放开他！”想及此谢陵风胸中杀意腾生，恨不得一剑将这魔头劈个粉碎，无尘在他手中嗡鸣作响，似是察觉到了主人的怒火。

“这只鸟儿孤不会轻易放手，想夺？那你尽管试试…”燕无渊闻言嗤笑出声，面上丝毫不见惧色，反而笑得愈发恣肆猖狂，他单手扣住云青崖修长雪白的脖颈，掌中力道逐渐收紧，引得那意识全无的可怜美人不断的呜咽呻吟。

“…呃唔！”云青崖双眸大睁，空洞无神的碧色瞳仁映照出白衣道人的身影，迷蒙间浸润着盈盈泪光，宛如一樽无比鲜活的精美瓷偶，却只能受制于背后的天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