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振翅(3)(2/2)
但几十年过去了,那些曾经受过她恩惠的人,并不愿意继续庇护我们,我们只能逃到这里,但正所谓灾难总是连袂而来,”他越说越流畅:“我曾经以为这里会是一个微缩的伊甸园。但我大错特错,这里是草木与野兽的乐园,却不是人类的。”
他顿了顿,“如果您不知道宾根,那么您是否知道她撰写过一本非常完整的药草学书籍?”老人充满希望地问道。
“我确实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至于你说的药草学是我所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看到对方并没有勃然作色,立即跳起来大骂,并且以异端的罪名当即将他们处死,老人顿觉有了希望。
“是的,大人,如果您愿意放了我们,我们愿意献出这本药草学书籍,那是我抄录的,但我可以保证一页也没有缺。您把它拿走,无论是要留给您的家族、君王,或者是献给教会,对于您来说都是一桩了不得的功劳。”
“然后呢,”塞萨尔看了看那些畏畏缩缩,躲在老人身后的人“上一个冬天,你们死了多少人?”
“五个。”老人下意识的回答道,随后他就不由得颤栗起来——他担心这位骑士老爷的下一句话,就是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们在这个喧嚣的尘世间受苦了,然后杀死他们。
至于他所说的书籍,或许这位骑士并不在意,即便他想要这些东西,也完全可以到那个简陋的窝棚里去找,还能找不到怎么着?
“你们是基督徒?”这个问题让老人感到诧异,他已经说了,自己是宾根的后代,宾根是个德意志姓氏,说明他们肯定是基督徒,而不是撒拉逊人,但他马上就领会到了塞萨尔的意思。
他们逃到这里也只有十来年的光景,当然能够辨认得出亚拉萨路的纹章,这些人并不是普通的骑士——他们有重要的职责在身。
“我们是突厥人。”他这么说,连他身边的那些人也诧异的看了过来,其中有几个激动的甚至要叫喊出来,幸好他们身边还是有几个聪明人的,他们马上按住了对方的嘴巴。
“那么你们现在就是我的奴隶了。”基督徒是不能成为基督徒的奴隶的,如果是撒拉逊人,就更是必须全部杀死,塞萨尔当然可以如这位老人所想,把这里的人全部杀光,然后继续他们的旅程,或者是拿了那本书之后再继续他们的旅程,但他并不想那么做。
而这位老人的赌注也下对了,他所获得的甚至比他想的还要多。
如果不想杀死这些人,又不想让他们留在这里成为告密者的话,该怎么办呢?
有个最简单的方法,那就是带着走,从他们躲避追捕的动作来看,虽然已经饿得皮包骨,但行走的力气还是有的。
或者说为了活命,他们也必须能够跟随着这支队伍行动。
民夫们无条件的服从塞萨尔,他们在密林中暂时休憩,燃起火堆,架上铁锅,甚至塞萨尔要求他们将那些加了肉粉、盐和的浓汤分给这些野人一碗,也没人抱怨,或者露出不情愿的神色。
骑士们则担心这些人会拖慢他们的脚步。但随后他们又觉得这些人还是有些价值的。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好十几年,即便没有走过整座谷地,但也已经对几条主要的路径烂熟于心,而且他们了解这里的植物和动物,还有变幻莫测的天气与地形。
当晚他们之中的一个人就带着骑士们去了一处芦苇丛隐蔽,而后骑士们在那里收获了一百来只肥壮的水鸟,在痛痛快快吃了一顿后,他们也不觉得这些人是个累赘了,实在不行,在开战之前释放他们好了,反正那时候局势已定,他们就算去告密,也没什么大用了。
而真正体现其价值的还是在之后的几天,他们在穿过一处水草丰美的湿地时,一个骑士突然倒下了,而后是两名扈从,五名武装仆从以及几十个民夫。
他们先是感觉到浑身疼痛,然后又开始发热,等人们给他们做冷敷的时候,他们又开始觉得冷,冷得浑身颤抖,可他们又在流汗,汗水顿时就浸透了他们身上的衣服,甚至连身下的毯子都出现了一片片深色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已经有骑士将手放在了长剑上,他瞪着那些野人,是这些突厥人引来的诅咒吗?或者是他们下了毒?
“不不不,”老人匆忙叫道,“他们只是生了病!”
教士开始为这些骑士们治疗,但问题是,他们才让他们退了热,停止了抽搐,只过了一天,他们又再次倒下,并且病症显而易见地变得更为严重和剧烈。
“我知道……我知道有种药草可以治愈他们。”在骑士们又一次将不祥的目光投向他们的时候,老人连忙说道,他的话顿时让教士的脸沉了下来:“你在说些什么?”他语带威胁地道:“药草?你不是一个突厥人吗?难道你是一个男巫,一个魔鬼?你会说我们的语言,而且非常流畅。”
“我是一个学者,”老人说的那不是那种可以成为战士的学者:“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苏丹允许凡人行医。”
教士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他知道在突厥人和撒拉逊人中,得到过先知启示,或者说是天主赐福的人,一概被称之为学者。
但还有另一种学者则是生活在世俗中的凡人,他们很可能会成为老师、图书管理员,或者是医生。
是的,医生这个职业虽然在基督徒的世界中成为了绝唱。那撒拉逊人和突厥人那里还是有医生的,不仅如此,医生在那里,还被他们大为推崇。
“这些可恨的异教徒!”教士在心中骂了一句,若是换做其他领主,他倒可以声称他之所以无法治愈这个骑士,是因为这个骑士是遭遇了恶魔的诅咒。
既然遭遇了恶魔的诅咒,那就只能看天主的意思了。天主愿意宽恕他他就能好,天主认为他应当遭受这份责罚,他就该死。
但他也知道,站在他身前的这位伯爵并不是那种可以被他们三言两语愚弄过去的傻瓜,他闭上了嘴,塞萨尔则看向老人,“你说有药草。”
“有药草,我们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也曾经遭遇过这样的事情。而我在这里发现了一种特殊的植物,甚至没有在书本中记载过。”
他向塞萨尔点点头,表示他说的那个书本,就是他的姑母留下的东西,“一种植物,生长在干燥地带,喜欢阳光,有着青色的小叶和黄色的小,现在可能已经有零星的几朵开放了,我可以带着人去找。”
塞萨尔只略微一点头,就两个骑士带着他们的扈从奔向了老人——一直等到日落,老人才带着那几个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每个人的肩膀上都负着一大捆新鲜的药草。
就和他说的那样,很小的叶子,黄色的小,“我们要把它煮成汤吗?”一个骑士问道,病倒的人中就有他的一个朋友,他正揪着心。
“不,不用,老爷,只要将它们洗干净后搅碎,搅出汁来给他们喝下去就行了。”
骑士们将信将疑。但在这时候,他们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又有更多的人倒下了——有个勇敢的扈从愿意和那些民夫们一起使用这种奇特的药草,虽然他在心中也在嘀咕——这是不是巫师耍弄的又一种手段。
民夫们倒是接受良好,在他们这样的底层人中,实用才是他们最看重的东西。
有些时候他们也会心照不宣接受一些约定俗成的治疗——药草什么的,教堂里的老爷们可贵重着呢——真正被推上火刑台的那些女巫也多半都是无用的老太婆,她们已经没法干活,只会吃饭,多活一天都是对于资源的浪费。
但在村庄中如果有一个熟悉药草,并且能够以这种廉价的手段来让他们不再发热,重新站立,或者是强壮身体的人,哪怕他就是个魔鬼呢,他们也不会在乎的。
而喝药草喝的很痛快的民夫居然在第二天就有了好转,于是骑士们也不再畏畏缩缩,“这不是瘟疫吧?”吉安担忧的问道,塞萨尔还有那些感望到了圣人,并且获得足够眷顾的骑士们似乎都没有遭到疫病的侵袭,但他也在担心这些被驱走的魔鬼,是不是会在某一个夜晚又重新回到他们身边。
“应该不会。”
塞萨尔回答道,他一眼就认出这是疟疾,但症状比较轻微。
而老人所拿来的这种药草,则让他想起了曾经在一本中医书上曾经看过的记录,但这个名字在这里肯定无法使用——他私下里问了老人,才知道这种药草早在古罗马时期就已经有人用它对抗过蛇毒、腹泻和发热,因此它有着一个非常动人的称呼——阿尔忒弥斯的金子。
阿尔忒弥斯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狩猎女神,被称之为野兽的女主人与荒野的领主,而这些草药确实生长在荒野之中,又能够抵御毒蛇和在沼泽与荒野中得到的疾病,确实非常合适。
只是塞萨尔再一次感受到了天主教会扼杀了医学研究以及医生这个职业的行为有多么疯狂和愚蠢。
如果他们不曾这样做,或许这些骑士们能够痊愈的更早些,而教士们的无能,也说明了他们的圣光并不是对每种疾病都有用,他们治疗不了麻风,也无法让天患者痊愈,现在只是症状轻微的疟疾,他们同样也无能为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