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9章 诘问与事遁(1/2)
第709章 诘问与事遁
“深谋?”刑部尚书黄克瓒捻着稀疏的胡须,冷冷接口,声音干得就像砂纸擦过桌面,“徐宗伯,你这话未免说得太堂皇了吧?”
“纵使李珲有千般不是,这废立大事,岂能不告于庙堂,不经三司勘问,不付廷议公断,仅凭辽东几封语焉不详的密报,便加以施行?此例一开,纲常何在?法度何存?他日别处藩邦若有宵小效仿,以‘社稷’之名,诬告国君,妄行僭越废立之事?该当何处?”
“黄司寇此言差矣!”一直沉默的兵部尚书崔景荣终于忍不住开口,“吊民伐罪,废昏立贤,乃上国宗主之权!贤与不贤,昏与不昏,自有圣心裁断。”
“再说如今辽左阽危,朝鲜首鼠,若这废王李珲真的与奴贼媾和,使辽东两面受敌,这仗还要怎么打?我皇上当机立断,以最小的代价消弭大患,正是圣明烛照!若事事拘泥于繁文缛节,贻误战机,那才是真正的误国!”作为最早的知情者之一,崔景荣不得不为徐光启站台。
“朝鲜素来恭顺,李珲事天朝也甚谨。我天朝虽其父母之国,行宗主之权,但若是只靠着一些捕风捉影的只言片语便妄行废立,恐天下震动,海内骚然。”左都御史张问达再次开口,这回,他的语气相较之前竟柔和许多。“崔司马,徐宗伯,你们拿的出切实的证据吗?”
“当然!”锦衣卫掌卫事骆思恭高声接话。“犬子养性也奉旨去了朝鲜,势必彻查废王通敌叛国一案!”
“骆卫帅。”张问达转过头,几乎一字一顿地说:“我说的是‘切实’的证据!”
“呵呵.”骆思恭如何听不出张问达的言外之意,他眉头一挑,轻轻一笑道:“张总宪不必过虑,我锦衣卫已经找到了人证,正护送他前往京师。”
“人证?谁?”刑部尚书黄克瓒插话道。
“李民寏。”骆思恭说道。
“这人是谁?”张问达问道。
“朝鲜都元帅姜弘立的从事官。”骆思恭微笑道。“萨尔浒兵败之后,奴贼一直把他扣在贼巢,直到去年七月才被放回。他的口供一定能证实姜弘立临阵投敌,李珲阴怀二心。”
“你们锦衣卫是怎么找到这个人的?”黄克瓒浑浊的老眼紧盯着骆思恭。
“不是我们找他,是他找我们。”骆思恭耸肩道,“被奴贼放归后,他就一直在义州。大军南下时,是他自己找了上来。”
“这个人走到哪儿了?”张问达道。
“已经过山海关了,”骆思恭很有自信地说,“再有几天,您甚至可以亲自审问他。”
“诸位!”吏部尚书周嘉谟沉声插话。他眉头紧锁,忧色重重,看向首辅方从哲,“首辅,事已至此,争论或许可以按下后表。下官忧心的是,此事一旦传开,朝野必将物议沸腾!言官清流,岂能甘休?届时弹章如雪片飞来,内阁还有礼部、兵部,将如何平息这汹汹物议,稳固人心?”
周嘉谟这话,算是把整个内阁都拉到了一起。沈根本不知情,也不想和徐光启站一边,于是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听到现在,他已经大致明白,监护朝鲜的事情不管是谁出的主意,皇上肯定是点头同意了的。这时候若是当众把自己撇出去,且不论会不会得罪其他阁员,也一定会在皇上那里落一个不好的印象。
沈嘴角一动,硬硬地把到嘴边的话给咬了回去。
“唉”方从哲长叹出一口气。他早料到会有今天这个场面,但真到面对这一切的时候,他的脑仁儿还是止不住地抽痛了起来。“今天请诸位来内阁议事,就是想请诸位勠力同心,与我内阁一道,为皇上分忧。”说着,方从哲看向了张问达,“张总宪,你说是吧?”
张问达瞬间明白,方从哲这是要自己去压制都察院的御史们。他眉头一挑,冷哼一声,环视众人道:“身为臣子,我与列位自当为皇上分忧。但吏部、户部、刑部、工部,还有我都察院直到今天才听了这只言片语,又要怎么给内阁分忧呢?周冢宰,您说是吧?”
“是啊。”周嘉谟点头道,“京察搞了两个月,那么多人被罢免,朝野上下本就积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怨气,这股怨气要是从这个口子泄出来,恐怕一时半会儿是堵不住的。还有.”
周嘉谟顿了顿,视线左偏右移,最后定在户部左侍郎王纪的脸上。“崔司马刚才说的那二万五千人马的军饷又要从何处转运?后续的安抚、羁縻,练兵、造器,是不是都得钱?这凭空多出来的耗用户部要怎么支出”
王纪是在场众人中唯一的三品官,还是暂代印务的权知官,要是换成别的事情,他根本连腔都不会开。但这个事情对户部影响的关系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光是想想,就能让王纪的焦头烂额,所以王纪一直铁青着脸。此刻被点名,王纪直接重重一哼,怨气冲天地说:
“怎么支出?我也想问怎么支出。户部寅吃卯粮,辽东的窟窿都填不满!现在又凭空多出朝鲜这一大块开销!兵要驻,官要派!钱从何来?粮自何出?内阁事前不打招呼,事后让户部凭空变出钱来吗?”
王纪的话让气氛稍微平息的内阁值房,再次陷入混乱的争吵与诘问。方从哲坐在主位,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试图联合次辅叶向高维持秩序,但人的声音却被淹没在了“务实”或者“务虚”的声浪中。
徐光启虽竭力分辩,引经据典,分析利害,但在“欺瞒”这个指控和骤然加重的财政压力面前,仍显得颇为吃力。眉头紧锁。内阁成员刘一燝、韩爌、史继偕、沈等人,原本还各怀心思,但当矛头从方从哲、叶向高转到整个内阁之后,他们也只能暗作一体,或沉默、或低声交换着忧虑的眼神。
就在这纷乱如沸粥的时刻,值房的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一名中书舍人低着头,脚步轻捷地走到首辅方从哲的案前,将两本新到的奏疏放在堆积如山的案牍上方,随即又逃难似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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