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事出非常,皆朕独断(2/2)
魏朝、刘若愚、杨松泉听见这个话题,都不约而同地把头埋低,并竖起耳朵。
“这么说来,冯保还是你的贵人啊。”张嗣修的请见疏也都是那些惯常的谢恩话术,朱常洛只随便翻了几下,就没兴趣再看了。
“主子圣察。冯太监确实是奴婢的贵人。”王安说道。
“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朱常洛扔下奏疏,探身拿起实录书稿,随手翻阅起来。
“有才华,有学问,有见识,还写得一手好字,弹得一手好琴。就是.”王安顿了一下。“太贪财了。”
“那张居正呢?”朱常洛又往后翻了一页,“据说张居正和冯保的关系一向不错,你既然曾在冯保的名下,应该对张居正也有些印象吧?”
王安愣了一小会儿,才谨慎地说道:“回主子。奴婢那时候也只是一个稚童,没机会与位高权重的江陵相公当面说话。只远远地望见过他老人家几次。如果非说有什么印象的话,那就是江陵相公仪容甚伟,有大丈夫风。”
“嗯。”朱常洛轻轻点头,声音绕过书页,传到王安的耳朵里,“你去安排一下。让张敬修今天下午进宫,朕在文华殿见他。”
“是!奴婢这就去。”王安呼出一口气,转头大踏步地离开了南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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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推开内阁值房那扇依旧沉重的门,一股比先前更甚的郁热气息扑面而来。房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一缕无形的线牵引着,凝聚在了方从哲脸上。
叶向高坐在次辅位上,眉宇间积压着挥之不去的阴云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幽怨。方从哲这一走,所有针对内阁的质疑和诘问,就都结结实实地轰在了他的头上。
方从哲对这些视线恍若未见,步履沉稳地走回自己的主位,袍袖带起一丝略有凉意的微风。他一撩袍落座,叶向高那略显沙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首辅,您这就‘回来’了,见到皇上了吗?”他刻意拖长了“回来”二字,语带揶揄,目光灼灼。
“当然!”方从哲坐定,腰板比离开时挺得更直,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笃定与得意。
叶向高何等聪明,一下子就看出了方从哲前后气质的不同。“皇上怎么说?”
方从哲并未直接回答叶向高,而是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张对折的素笺,缓缓展开道:“诸公请看。”方从哲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值房内残余的窃窃私语。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从方从哲脸上移到了那张素笺上。当看清那遒劲有力的十二个大字时,值房内的杂音瞬间消失了。先前汹涌的质疑、愤懑、争吵,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喉咙,骤然失声。
死寂笼罩了值房,只剩下窗外愈发聒噪的蝉鸣,似乎在嘲弄着方才的喧嚣。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然而,表面的平息不等于内心的释然。短暂的震惊过后,那些被蒙在鼓里、今日才知道这惊天秘闻的大僚们,心头涌起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有对皇权天威的敬畏,也有一种被排除在核心决策圈之外的失落与不忿。
“陛下圣明,乾纲独断,自是为社稷万民的深谋远虑。只是……”工部尚书王佐原本是无所谓的。就本心而言,他是绝不会在这种已经定了的事情上跟皇帝、内阁以及礼兵二部抬杠的。但是,方从哲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却让他很不爽。“.这后续的诸多事宜,牵动各方,事前若能稍加通气,我工部也好早做准备,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仓促难周。”
“王司空说得是.”户部左侍郎王纪附和着哼了一声,他的声音仍旧带着刺,但脸色比之前好了不少。汪应蛟的到来,让他感觉自己这个“矮子”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顶天的“高个子”:
“我户部这边寅吃卯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辽东、京营、九边,哪一处不是嗷嗷待哺?再说了,年初的大朝会上,内阁可是把户部的每一笔钱收入都划走了的,现在突然多出这么一个窟窿,我户部要去哪里找钱来填.”
“钱的事情,户部不必太愁。”方从哲卸下重担,语气也轻快了不少,“沈有容他们在南下山东的时候,从内库里带了一百五十万走。”
“一百五十万?”王纪眉头一挑,脸色又好了不少。“光是军饷的话,两三年是够了”
吏部尚书周嘉谟轻咳一声,“皇上圣明。钱粮的事情暂时解决了,但正如我方才所说,监护朝鲜”周嘉谟顿了一下,改口说:“不对,是瞒着朝廷暗行监护的事情一旦传开,朝野物议必如鼎沸。外廷小臣,尤其是六科十三道的言官,他们年轻气盛,不谙军国机要,只认典章法度。恐怕难以体谅皇上的苦衷与朝廷的难处。弹章攻讦,恐怕是免不了的。如何平息这汹汹物议,稳固人心,还需早做绸缪。”
“就是!这秘密行事的主意究竟是谁给皇上出的?”沈接上话,眼睛在几个知情者的脸上来回移动,但多数时候还是在徐光启的身上停留。“到时候,外界舆情汹涌而来,某人可不要委过于君上啊!”
周嘉谟愕然皱眉,没想到沈竟然会借题发挥。不过,他还是被沈给影响到了。周嘉谟下意识地望向徐光启,徐光启刚松开的眉头又紧紧地锁住。不过,徐光启并没有直接出言澄清。他甚至没有摇头,只是默默地瞥了骆思恭一眼。
骆思恭当然不可能主动说什么,他宁可帮皇帝遮风挡雨,也不会把皇帝推到自己的面前。而且在骆思恭看来,这些文官担心的汹汹舆情根本就不是事儿。外面闹得再凶,皇帝也可以视若无睹嘛,这些年,被皇帝留中的奏疏还少了吗.
就在骆思恭神游九天的时候,左都御史张问达也向他投来了注视:“平息物议,关键在于名正言顺。监护朝鲜虽然事出非常,但非常之事,亦需非常之据才能服天下悠悠众口。李珲通奴叛国之证,必须尽快坐实!骆卫帅,你方才说的那个李民寏,何时能到京?他的证词经不经得起推敲?”
“您老就放心吧。”骆思恭回过神来,笑着说,“这人证要是不靠谱,我锦衣卫又怎么会把他弄到京里来呢?”
“好吧。骆卫帅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多嘴了。”张问达轻轻地叹出一口气,转头望向方从哲:“首辅,都察院那边我会尽力周旋,但能起到多大的成效,我可不敢跟您保证。”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方从哲深深地点头,脸上挂着卸下重担的轻松。“上帝垂佑,皇上圣明,只要诸位实心用事,勠力同心,我大明必然中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