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5章 告御状(2/2)
当那名宫女端着水盆刚退出东梢间,并在明间倒下水时,奉御已跟了出来。他脸色阴沉,对着门外两个身材高大的杂役宦官一招手,又指向那个脸色惨白的年轻宫女,做了个“拿下”的手势。
那两个宦官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就要架住那宫女。那宫女何曾见过这等阵仗,立时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铜盆也磕在地上。“公公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公公饶命啊!”她不住地挣扎,铜盆在青砖上磕跳,在发出清脆但刺耳的声响。
东梢间内,皇帝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外面的哭求声清晰地传了进来。他放下手中的奏疏,目光越过门帘,落在外间跪地求饶的身影上。片刻后,不高却清晰的声音传了出来:“罢了。让她进来。把地面擦干净就是。”
皇帝的声音就是赦令。不待奉御摆手,那两个架人的宦官,便放开了宫女。待奉狠狠地瞪了那宫女一眼,压低声音斥道:“听见了?还不快滚进去谢恩擦地!仔细着你的皮!”
宫女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进东梢间,扑倒在皇帝脚边,一边用袖子擦地,一边颤抖着说:“奴婢叩谢皇上天恩!谢皇上天恩!奴婢该死……”
皇帝没有看她,目光似乎又落回了那份奏疏上,但眉头仍未舒展。殿内只余宫女压抑的抽泣声。片刻后,皇帝又忽然开口:“来人。”
这一声,如同惊雷在那刚刚松了口气的宫女耳边炸响!她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填满,以为皇帝改了主意,竟控制不住地直接呜咽出声。
奉御也是心头一紧,以为皇帝被这宫女哭烦了,连忙小跑着进来,躬身谄媚道:“主子息怒,奴婢这就把这不懂规矩的贱婢拖出去重重责……”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皇帝打断。
皇帝抬起眼皮,目光并未看奉御,而是越过他,语气平淡无波:“去叫杨松泉过来。”
奉御一愣,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他迅速反应过来,虽然不明就里,但丝毫不敢迟疑,立刻躬身应道:“是,奴婢这就去!”说完,他便倒退着快步出了东梢间。
皇帝的目光这才落回地上那抖如筛糠的小宫女身上。他俯下身,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宫女受惊地抬起头,泪水糊了满脸,一双眼睛惊恐又茫然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皇帝看着她这副模样,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比刚才对奉御说话时缓和了许多,甚至带着点无奈:“闭嘴,别嚎了。不把你怎么样。”皇帝一边说话,一边抖开袖子,为那宫女拭去眼角的清泪。
宫女浑身一颤,立刻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拼命想把哭声咽回去,但泪水依旧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
就在此时,值班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杨松泉已闻讯赶来。他步履沉稳,面色恭谨,在矮榻前数步站定。眼前的场景让他微微一怔,他躬身行礼,视线落在那个宫女的身上:“奴婢参见主子。请问主子有何吩咐?”
皇帝收回手,目光也从宫女的脸上移开,落在了杨松泉身上。他缓缓起身,顺手拿起那份来自朝鲜书状官李庆全的奏疏。“去储秀宫。”
杨松泉愣了一下,视线先是移到满脸愕然的李春容和郭瑾瑜脸上,随后又定在皇帝捏着的那道奏疏上面。“是。”
“爷!”恪嫔李春容一下子急了,忍不住唤出声。
皇帝脚步一顿,侧过头看向她:“怎么了?”
李春容站起身,几步走到皇帝的面前,眼里挂着毫不掩饰的哀求。
“爷……”她声音怯怯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您才来坐了一会儿,连盏茶都没用尽……这就要走了吗?能不能……能不能别走?”李春容上次侍寝,还是一个月前,此后便再未见得天颜。今日好不容易盼来,话没说几句,眼看又要走,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
“不能。”皇帝回答得很干脆,目光已经转向门口。
“为什么呀?”李春容急急追问,语气里带着不甘。
一旁的昭媛郭瑾瑜也站起身,目光扫过地上瑟瑟发抖、泪痕犹湿的小宫女。带着几分迁怒插话道:“爷。是不是这不懂规矩的奴婢扰了您的清静?让您烦心了?”她的目光锐利地刺向那宫女。那宫女被郭瑾瑜的眼神一盯,本就抖个不停的身体更是猛地一颤,几乎要缩成一团,头埋得更低了。
“不是!”皇帝眉头微皱,语气有些不耐烦。
“那……那换个人来伺候?或者,或者把冰鉴挪远些?”李春容急切地看向皇帝,希望能找出一个能让他留下的理由。
“好了!”皇帝打断她们七嘴八舌的挽留,扬了扬手中的奏疏,“朕去储秀宫,是要说正事。”
“正事.”李春容和郭瑾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信与失落。找女人说正事,这理由还真是够拙劣的。
可她们不是李竺兰,不敢质疑皇帝的决定,只能换上一副更加可怜巴巴的神情。李春容鼓起最后的勇气,声音带着哽咽:“爷……您都好久没来启祥宫了……这一走,又不知何时……好歹……好歹歇一晚再走吧?有什么正事,明天再说不行吗?”郭瑾瑜也在一旁连连点头,眼神哀切。
皇帝看着她们泫然欲泣的模样,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并未被这哀求得动摇,只随口搪塞道:“事急。”说罢,不再理会,抬步就要往外走。
“爷!”李春容情急之下,竟上前一步,下意识地伸手攥住了皇帝龙袍的一角。
皇帝脚步再次停住,眉头瞬间拧紧,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悦。他正要开口,改用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她放手。
但李春容却在他开口前抢先一步,抬起泪眼蒙眬的脸,用几乎是哀求的语气问:“那那爷去储秀宫说完正事.还回来吗?妾妾等着您.”
皇帝看着她攥着自己衣角的手,那微微颤抖的手指,以及她眼中那份带着卑微期盼的哀求,斥责的话到了嘴边,终究没能出口。他紧蹙的眉头略微松动了些,沉默了一瞬,才开口,声音比刚才缓和了许多:“我明天会再来。”说完,他轻轻抽回被攥住的衣角,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杨松泉立刻跟上。门帘被掀起又落下,晃动着,发出轻微的声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