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韩服PLAY与烫手火炬(2/2)
灯光彻底暗下。
银幕亮起。
属于裴秀智的另一个世界缓缓展开。
电影讲述的是陈彩仙如何凭着一腔孤勇向森严的时代壁垒发起冲锋,打破陈规陋习的镣铐,历经磨难,最终绽放为朝鲜王朝历史上第一颗璀璨夺目的“盘索里”女名唱。
而后。
成为“第一女名唱”的陈彩仙非但没有迎来想象中的自由歌唱,反而成了权力棋盘上一枚棋子。
李昰应(朝鲜高宗的父亲,剧中握有滔天权柄的摄政王)的垂涎,让她被迫离开挚爱的歌唱舞台与爱人申在孝,被囚于高墙深宫之内。
镜头开始大量使用冷色与压抑的构图。
昔日明媚的歌者成了沉默寡言的笼中鸟。
她被迫成为李昰应众多姬妾中的一个。
不是爱妾。
倒更像是证明权势的一件特殊收藏品。
时光如冰冷的溪流淌过。
煎熬等待了几十年。
青丝熬成白发,那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蒙上尘埃。
终于在一次命运的波折中,李昰应失势下台。垂垂老矣的陈彩仙才得以拖着沉重镣铐般的记忆和未死尽的灵魂,步履蹒跚地回到同样暮年的申在孝身边……
重逢的场景处理得极度克制。
没有哭天抢地。
只有迟暮老人无言的对视,颤抖着伸出的手,握住的是布满岁月沟壑的手。
几十年的苦熬。
换来的仅仅是弥留前相互依偎取暖的片刻安宁。
这是时代洪流碾压个体命运的悲歌。
可歌可泣的爱情背后,是个人在宏大历史叙事中的渺小与无力。
电影结束。
影厅重新亮起灯光。
平心而论。
这部电影的制作并非粗劣。
导演的镜头语言考究。
裴秀智的表演,从少女的灵动倔强到深宫妇人的麻木绝望,再到垂暮之年的悲怆沧桑,层次分明,极具张力。她甚至专门苦学盘索里唱腔,力求形神兼备。
柳承龙这样的老戏骨甘当绿叶,表演更是厚重深沉。
摄影、配乐、服化道,无不透着用心。
问题在于——
它生错了时代。
2015年韩国电影院线是怎样的光景?
《暗杀》的枪声还在观众耳畔回荡,全智贤的飒爽英姿和紧张刺激的叙事节奏点燃了热血。
《老手》里姜在勋饰演的疯批财阀赵泰晤掀起的讨论风暴尚未平息,暴力美学与阶级碰撞的爽快感让人记忆犹新。
《思悼》虽同为历史题材,但其讲述帝王家父子相残的惨烈悲剧,戏剧冲突强烈到令人窒息。
在这个观众渴求肾上腺素飙升、情节紧凑、冲突强烈的“爆米大片”的快节奏时代。
《桃李歌》这样一部——
叙事如涓涓细流、情感如陈年醇酒、需要静心品咂时代悲欢与个人命运的文艺片。
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现实太匆忙了。
商业电影的快节奏轰炸已经深刻改变了观众的观影习惯。
大众此刻更渴求的是走出影院时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是情节峰回路转的酣畅,是视听感官被强烈刺激的满足感。
《桃李歌》所代表的那份“静水深流”的文艺美学,需要咀嚼、回味、甚至可能需要在不同人生阶段重看,才能品出更深层次况味的厚重情感。
就像读一本好书——
在不同心境、不同阅历下重观,总能发现新的细节、新的感动、新的时代隐喻、新的精妙之处。
这种反复咀嚼、历久弥新的深度共鸣;这种承载着历史反思与人性质问的永恒追求,恰恰是《桃李歌》这类文艺片真正的灵魂所在。
……
裴秀智依旧靠在姜在勋的臂弯里,目光静静地落在前方的银幕上。
像是在进行某种无声的告别,又像在咀嚼余韵。
姜在勋没有立即说话。
只是收紧了环抱着她腰肢的手臂,无声地传递着支持。
过了好一会儿。
他侧过头:
“秀智。”
“嗯?”
“你还有……陈彩仙的戏服吗?”
“嗯?”
这下裴秀智终于转过头,漂亮的眸子带着一丝困惑望向他:
“干嘛?”
带着鼻音的疑问显得格外柔软。
“我想见她出现在我眼前的样子。”
姜在勋没有说什么教科书式的安慰,如“票房不代表演技”、“电影很好看”、“你是最棒的”之类。
也没有故作深沉的哲理开导——
关于时代潮流、观众口味、市场选择。
他只是用了一个演员最渴望得到的认同方式,一个表演者内心深处最珍视的褒奖——
不是剧本上的字,不是观众的好恶,不是票房的数字,不是媒体的评论。
而是对那个活在银幕光影里的角色的认可和牵挂,是纯粹出于对演员塑造成功的赞叹——你演活了这个人,我想亲眼看看那个被你赋予了灵魂的、叫陈彩仙的女子本应鲜活存在的模样。
果然。
一抹亮光裴秀智眼底深处浮起,笑容自然而然地在她脸上绽放开来。不是刻意营业的弧度,而是发自心底的热烈笑意,带着被人“看懂”“理解”的惊喜与满足。
眉眼都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
她为这个角色付出的一切——那些揣摩、那些练习、那些沉浸在角色悲欢里的日夜、那些融入血骨的苦楚挣扎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最渴望的回应。
“好啊!”
裴秀智在姜在勋侧脸香了一口,以示奖励:
“我回去联系一下导演,看看能不能借到。等你走的那天晚上穿给你看。”
“嗯。”
姜在勋的回应简单低沉。
揽在她腰后的手掌微动,在她细腻的肌肤上缓缓滑动摩挲着。
然后。
在裴秀智还没从这份角色被“认可”的欣喜中完全回神时——
他低头凑得更近:
“顺便……再要一套李昰应的戏服。”
裴秀智刚刚舒展开的眉头瞬间又打成了结。
“想体验一把陈彩仙逆推大院君的戏码……”
裴秀智:“……”
她足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姜在勋脑子里在转着什么惊世骇俗、颠覆历史的“大逆不道”念头!
想象着穿着摄政王戏服的他,被一身华丽韩服的自己强势推倒的画面……
“混蛋!”
裴秀智抬手就给了姜在勋肩膀一记毫无杀伤力的粉拳。
“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在空旷的影厅里回荡开来。
姜在勋顺势抓住那只行凶的小拳头,拉着她站起身。
“走了走了,包场结束,该退场了。”
笑声和低语交织。
银幕彻底暗下。
属于陈彩仙的世界被关上了门廊的灯。
但另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微光世界,在笑声里重新开启。
……
次日。
保时捷911引穿梭于逐渐苏醒的城市脉络。
最终停在一处绿荫环绕、透着书卷气的静谧院落前。这里是釜山电影节的临时办公点,也是李庸观主席在电影节期间的下榻之所。
推开古朴的木门。
一股混合着旧书、檀香和沉淀感的静谧气息扑面而来。会客室不大,布置简洁却处处透着雅致。
李庸观教授端坐主位。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深刻的沟壑,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一身深色麻质上衣衬得他身形清癯。
抬眼望来时。
眼神平和却极深,像两口古井,映着世事变迁的倒影。
“主席nim。”
“主席nim。”
姜在勋与裴秀智在距离李庸观三步之遥处停下,随即行了标准地九十度鞠躬。
在韩国。
教授的身份本就尊崇,更何况眼前这位是釜山电影节的奠基人之一、中央大学艺术学院的院长,是真正意义上艺坛的泰山北斗。
“坐吧。”
李庸观他抬手示意两人在矮几对面的坐垫落座:
“你们能来就很好了,不必拘礼。”
三人坐定。
助理无声地奉上温热的参茶。
“姜在勋xi,久仰大名了。”
李庸观的目光落在姜在勋身上:“《老手》里的赵泰晤,演得很透。”
“您过誉了。”
姜在勋姿态极其谦逊,毫无做作:
“能在釜山电影节担任主持是晚辈莫大的荣幸。更没想到,能有机会当面聆听您的教诲。”
李庸观轻轻颔首,没有过多客套,枯瘦有力的手指从身旁的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纸,缓缓推到姜在勋面前。
“这是开幕式的流程稿,你看一下。特别是中间我标注的部分。”
姜在勋的目光落在那纸页上。
开头部分中规中矩:
评审团介绍顺序、主持人开场白、重要来宾致辞流程、经典电影片段致敬、展望短片播放……一切都列得井井有条,符合国际电影节的调性。
他的视线快速向下扫视。
流程推进到他自己作为主持人的关键部分——介绍釜山电影节的起源与今昔。
文字描述很简练:
“……【主持人旁白,配合大屏幕视频滚动播放电影节历届经典瞬间、亚洲优秀电影人风采】……当介绍至电影节创立初期的筚路蓝缕与坚守艺术理想时,后方大屏幕将插入一段指定纪实影像片段……”
插入?
指定纪实影像片段?
姜在勋的视线凝固在下一行——
那是一段用打印体明确标注的、作为主持人必须当场引入的画外音:
“……而这份艺术的光亮,曾经也面临着狂风骤雨的吹打……”
紧接着。
文件下方用加粗醒目的符号清晰地标示着后续联动动作:
【此画面后,大屏幕切出指定视频档案:“2015_piff_funding_investigation_footage”_01.mov】
【备注】:
该档案为原始高清素材,内容为主席在外接受检察官讯问及临时拘传画面。请主持人适时停顿、抬头注视屏幕画面。导播会做好切换和音频衔接。
要这么搞?!
姜在勋猛地抬头看向李庸观。
老人依旧平静地坐着,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仿佛刚才递出去的只是一份普通的节目单,而非一枚即将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引爆的、指向权力倾轧的震撼弹。
年初的风暴犹在眼前。
因坚持电影节独立选片、放映触及敏感神经的纪录片,李庸观早已成为某些势力的眼中钉。
官方施压要求他卸任釜山电影节主席职务,以换上一个更“听话”、更倾向保守派的代言人。
被他强硬拒绝。
随之而来的便是这场精准打击的“资金违规”指控。
他被检察官架着手臂带离办公室的画面曾短暂地登上过新闻,随后又被迅速压了下去。
李庸观此举无疑是破釜沉舟。
是彻底撕破脸皮。
是将自己遭受的政治迫害,赤裸裸地、高调地呈现在全世界媒体和电影人的眼前!
用自己最后一点尊严和这最后一届电影节主席的身份,为釜山电影节坚持的独立精神,做一次最悲壮的注脚。
“主席nim……”
姜在勋忽然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涩:
“这……是最终决定吗?”
李庸观缓缓放下茶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悲戚,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平静和决绝。
“釜山电影节生于独立,也该死于独立。而不是在苟且中慢慢被驯化。”
“这是我的谢幕词。姜在勋xi,麻烦你只需……如实念出来,如实播放即可。”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姜在勋的心头。
他看着纸上那行刺目的红字,又看向眼前这位面容平静、脊梁却挺得笔直的老人。
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主席nim。”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