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重逢(1/2)
第190章 重逢
王都的城门,一如既往地威严耸立。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空气中瀰漫著脂粉的香气、食物的甜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於权势的傲慢。
这繁华盛景,仿佛能將一切金戈铁马的血腥都隔绝在外,自成一个歌舞昇平的极乐世界。
李元虎就站在这繁华的入口,感觉自己像个走错了地方的孤魂野鬼。
他身上那套早已看不出原色的残破甲冑,边角翻卷,上面沾满了洗不掉的暗红色血污和风沙凝成的硬块。
他身形依旧高大,却瘦削得厉害,脸颊深陷,嘴唇乾裂,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新的旧的,迭在一起,像一张狰狞的地图。
唯一不变的,或许只有他那双眼睛。
只是,曾经那双写满了少年意气与离家豪情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
那是一种在尸山血海里反覆浸泡,看透了生死,也看穿了谎言之后特有的麻木。
偶尔在那死寂的深处,才会闪过一丝无法抑制的悲愤。
他看著那些衣著光鲜,笑容满面的王都百姓,看著那高耸入云的朱红宫墙,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这就是他曾用血肉之躯,誓死保卫的国度?
这就是他曾引以为傲,为之奋战的荣耀?
他想起落凤坡那被鲜血浸透的土地,想起那些与他称兄道弟,转眼就变成血池中一缕怨气的袍泽,想起那位仙官大人高高在上,满脸漠然的嘴脸……他的心臟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渴望见到亲人,那种深入骨髓的思念,是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唯一的支撑。
可他又害怕见到他们,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何將那个足以顛覆他们所有人认知的残酷真相说出口。
他只是一个人,一个侥倖活下来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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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背负的却是一个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秘密。
…………
听涛小筑,皇帝御赐的府邸,清幽雅致。
李梦金正盘膝坐在院中的一棵老松下,膝上横著“影牙”,闭目养神。
不远处,李梦泽和李梦月正在石桌旁,就著一盘桂糕,低声討论著什么。
“大哥,那大乾王朝的使团明日便要入京,此次交流,说是切磋,实则必然是想在气势上压我们一头,怕是免不了一番唇枪舌战。”李梦金虽然闭著眼,声音却清晰地传来。
李梦泽点了点头,正欲说话,府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什么人!此乃御赐府邸,不得擅……”
家丁的呵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压抑的惊呼。
兄妹三人同时心生感应,齐齐望向门口。
只见一道高大却显得单薄的身影,沐浴在夕阳的余暉里,正一步一步,踉踉蹌蹌地向院內走来。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身后是一道被夕阳拉得极长的悲凉的影子。
“元虎哥?!”
李梦月第一个惊呼出声,她手中的桂糕“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李梦泽和李梦金也猛地站了起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那个离家时身披重甲,骑著高头大马,对著他们挥手大笑,意气风发的元虎大哥吗?
这分明是一个刚从九幽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元虎哥!”
李梦泽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李元虎。入手处,是硌人的骨头和滚烫的体温。
“你怎么……伤成这样?!”李梦泽的声音都在发颤。
李元虎看著眼前这几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亲人,看著他们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关切与震惊,那根一直紧绷著的弦,终於“啪”的一声断了。
“我……我回来了。”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只说了这四个字,便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径直向前倒了下去。
…………
当李元虎再次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听涛小筑最舒適的客房里,身上的伤口被重新处理包扎过,换上了一身乾净柔软的衣服。
床边,李梦泽正亲自为他施针,一股股温和的法力顺著银针渡入他的体內,梳理著他那因为长期廝杀而变得一团乱麻的经脉。
李梦金抱著剑,静静地站在窗边,一言不发,但那双锋锐的眸子里,却酝酿著骇人的风暴。
李梦月则端著一碗刚刚熬好的灵米粥,眼眶红红的,小脸上写满了心疼。
“元虎哥,你醒啦!快喝点粥,大哥说你气血亏得太厉害了。”
李元虎挣扎著想要坐起来,却被李梦泽按了下去。
“別动,你神魂受创,经脉多处断裂,能活著回来,已经是奇蹟了。”李梦泽收起银针,声音低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边疆战事,不是已经停了吗?”
提到“战事”二字,李元虎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刚刚恢復了一点神采的眼睛里,再次被恨意所填满。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李梦月以为他又睡著了。
隨后用一种近乎梦囈般的声音,缓缓地开了口。
“停了?呵呵……是啊,停了……”
“因为……因为『牧场』里的牲口,需要时间,再长一批啊……”
他的笑声,乾涩,悽厉。
在兄妹三人凝重目光中,李元虎用一种支离破碎的敘述方式,將他在落凤坡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他讲那山谷深处,由白骨搭建的祭坛和翻涌的血池。
他讲那些黑衣的修士,如何像拖死狗一样,將袍泽们的尸体投入血池,抽离他们的怨气与煞气,匯入一颗诡异的血色灵石。
最后,他讲到了那位高高在上的仙官大人,讲到了他那张漠然到近乎悲悯的脸。
“他看我们,就像在看一群……一群长势喜人的庄稼。”
李元虎说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从床上坐起,死死地抓住李梦泽的胳膊,指甲深陷,几乎要掐出血来。
“你们知道吗?我们不是兵!我们是肥料!是大虞王朝这片『良田』里,用来催生『龙气血果』的肥料!战爭?战爭就是一场为了『收割』我们而演的戏!哈哈哈哈!戏!一场天大的戏!”
他状若疯魔,又哭又笑。
整个房间死寂。
只有李元虎那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吼在迴荡。
李梦月的小脸,早已是一片煞白。
作为“太阴圣体”,她能比任何人都更真切地感受到李元虎话语中那份深入骨髓的绝望与痛苦。
在李元虎的敘述中,她仿佛“看”到了,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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