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战报(2/2)
最为確凿的消息是,潜心修道不问政事的嘉靖帝一日之內叱骂多位近臣,就连陆炳都被骂的狗血淋头,司礼监一名秉笔太监被杖毙。
朝中重臣无一人置一言,因为他们都心里很清楚,舟山成为事实上的割据势力,已经是不可挽回了。
陈锐於舟山几乎是白手起家,虽然只是大半年光景,就已经组建出一支能北上山东的精锐。
而不管是护卫军中的將校,还是护卫军的军费支出,都与朝中没有什么关係这也意味著,朝中是不可能以钱粮来约束护卫军·这是中枢对边將的常规制衡手段。
文渊阁內,严世蕃笑著对徐阶说:“这等人物,不知裕王殿下可能驾驭。”
徐阶只微微笑著不肯搭话,他心里明镜儿似的,人家不是真的在说裕王,而是在点自己呢。
早在去年末,亦是寧波人的兵部左侍郎张时彻就有意招揽陈锐,而张时彻虽然与徐阶是同年,之前並不熟悉,但在南迁之后成了徐党的中坚。
徐阶回到南京后,就看中了陈锐、戚继光,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在鱼台一战中战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以及周家二子与严嵩父子之间解不开的仇恨。
戚继光远在山东,徐阶难以笼络——...不说別的,人家护卫山东,索要钱粮,
徐阶那是没办法的。
而让徐阶意外的是,陈锐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张时彻。
严世蕃大大咧咧的坐在主位上,这几天南京天气转冷,严嵩没有入值,而是这位“小阁老”手持票擬。
“也不瞒你。”严世蕃嘿嘿冷笑道:“早在年初,陈锐就將那封信给我看过了。”
徐阶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视线游走不定按理来说,陈锐就算不肯来投,也不应该投严党啊。
不说陈锐与严世蕃之间的深仇大恨,周君佑、周君仁还在护卫军中呢。
“不用乱猜。”严世蕃抬起头,阴侧侧的说:“如有机会,他肯定会砍下我的六阳魁首,只是他无心朝中罢了。”
严世蕃早就看的清清楚楚了,陈锐这廝是刻意的白手起家。
徐阶终於忍不住开口了,“东楼公的意思是,此僚脑后反骨?”
“哈哈哈!”严世蕃放声大笑,“虽我无力,但也看得懂!”
“燕雀安知鸿鸽之志!”
徐阶这种人精一听就懂,不禁用诡异的视线打量著严世番虽然大家打生打死,但终归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
严世蕃倒是无所谓,如果说之前沈炼对护卫军的忌惮还只是小范围的,如今护卫军北上击胡,整个朝廷都会对护卫军有著深深的忌惮。
刚刚被抬出去的秉笔太监的户首就证明了这一点。
一年多了,韃大军横扫北地,攻破淮东,收降辽阳军,逼的辽东残军避入朝鲜。
西取宣府大同,攻的山西、陕西战战兢兢,河南前线的明军不敢越雷池一步迄今为止,真正成建制吃的败仗只有两场,一场在去年的山东鱼台,另一场在今年的山东莱州。
严世蕃虽然知道自己与陈锐永远没有和解的可能,但也不禁羡慕。
如此人物,为明廷、韃靶双方深恨,这才叫传奇。
徐阶垂著头想了会儿,低声问道:“舟山盐?”
“那你去做唄。”严世蕃一脸的讥笑,“江北三府两州,真正能用的也就徐州军,吴桂芳可不会去管淮安、扬州的事。”
“对了,沈坤、吴百朋据说都与舟山有些瓜葛。”
徐阶苦笑了两声,盐业对於舟山来说非常非常重要。
也就是仗著从扬州盐商那抄了大量银子,不然先是因应派餉银而匯集来的民眾,接著募兵五千有余,又要出兵山东,接下来还要在胶州匯集民眾,大兴土木,皂块、舟山盐是最重要的財源。
但同时,盐业对於朝廷也非常非常重要,一方面是因为盐业给明军提供了相当一部分的军费,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朝廷需要舟山盐来制衡扬州盐商。
真的將舟山逼急了,护卫军杀入扬州、泰州、淮安,那整个东南都要翻天了·——...不用靶南下,明廷都要自行崩溃了。
严世蕃斜著眼睛去警徐阶,这廝出的什么主意,真是个脑子不好使的。
“他敢將七家盐商赶尽杀绝,你以为他不会动华亭徐家?”
徐阶脸色变了变,的確啊,陈锐那是个不讲规矩的,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將李春芳的母族亲家赶尽杀绝。
同样是对舟山盐业不怀好意,但徐阶可不是沈炼,陈锐不会对沈炼如何,但对徐阶,那就难说了。
要知道,舟山距离松江可不远,一天之內,就能杀入华亭境內。
此刻已然放衙,走出午门的唐顺之看了看日头,犹豫著先看看东侧,再看看西侧,最终还是走向了西侧。
虽然沈炼那边可能消息更准確些,但唐顺之哪里不知道沈炼与舟山已然分道扬。
毕竟不是从公开渠道传入京中的,所以山东战报的真实性很是受到质疑,即使是战报本身,也有好几种说法,唐顺之有些迫不及待了。
其他人没有什么好渠道,但唐顺之是有的。
很少有人知道唐顺之与舟山之间的关係,南京更是没有人知道,沈家门的建设很大程度都是由唐顺之指点的。
顺路去买了一坛酒拎著,路上碰到好几位同僚都大为意外,唐顺之自从十年前就效仿苦行僧,不食鱼肉,不臥床榻,今日却拎著酒罈。
一路走到翁府门口,唐顺之大笑著看向也拎著东西来的陶承学,“子述所提何物?”
陶承学举起油纸包,“便宜坊的烤鸭,今日晚辈饮前辈携带的美酒。”
“那老夫当食子述带来的烤鸭。”唐顺之转头看向迎出来的翁从云,“今日借翁府用以相贺,只是翁公与你无这等口福了。”
翁从云苦笑几声,延手请两人入內,他和义父翁方达都还在孝期呢。
还没进后院,得到下人稟报的翁万达亲自迎了出来,脸上满是笑意。
整个南京城內,与舟山关係最密切的是沈炼,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只有不多的人知道,还有一个陶承学。
而当年被陈锐携带南返的眾人中,在南京的除了陶承学,就剩下翁从云了。
四人在书房坐定,陶承学第一时间从怀中取出书信,翁万达一把抢了去,惹得也心急如焚的唐顺之直翻白眼。
片刻之后,翁从云將信递给了唐顺之,喷喷道:“真乃豪杰!”
“首战近千步卒败千余骑兵,要不是宗安兄亲笔,实在难以相信。”陶承学脸上满是欣喜,“先解平度州之困,后胶水大捷,举兵西向,实不愧翁公之赞!”
唐顺之一目十行的扫过,放下信纸,“胶水一战,有些险了。”
“护卫军战力之强,当年边军亦难以相较—步卒抗衡骑兵,也不知他是如何练的。”翁万达摇头道:“且陈锐善用地利,反向半渡而击,冲毁浮桥——“
顿了顿,翁万达看向唐顺之,“听闻徐文长乃东南俊杰?”
“嗯,文长精於书画,但亦通兵法,临阵非其所长,但出谋划策乃其所擅。”唐顺之点评道:“不过陈锐其人,堪称智勇双全。”
“嗯,选胶州,胶州——”翁万达呢喃了几句。
“护卫军只怕会在胶州扎下根。”唐顺之笑著问道:“翁公以为如何?”
“哈哈哈,老夫如今无官无职。”翁万达摇头笑道:“不过,总好於落入韃鞋之手。”
“正是此理!”唐顺之与沈炼在思路上有著明显的区別,“陈锐其人,豪气千云,訥於言而敏於行,惜朝中不能用之。”
陶承学低低笑了声,看其他三人看过来,解释道:“若是朝中用之,当无有北上相援之举。”
唐顺之与翁万达都默然无语,的確如此,如果陈锐进了明军,顶多只是个中层將校,什么都做不了。
正是看到了这一点,陈锐才选择走自己的路,寧可艰难的白手起家,也不肯混跡在明军中。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翁从云端来四个酒盏,两个杯子倒酒,两个杯子倒的是白水。
唐顺之举杯笑道:“外间烦闷,不能尽兴,今日借翁府一用,以贺胶水大捷!”
陶承学接口道:“护卫军举兵西进,望再有大捷!”
四人举杯一饮而尽,翁从云放下酒杯,“义父,孙文鼎母亡子丧,尚在孝期,却投身军中,此番亦隨军北上,孩儿不才,亦愿效仿。”
“那便去。”翁方达神色有些复杂,但没有犹豫,“你未有功名,未有出仕,又与陈锐有些渊源—”
唐顺之侧头仔细打量翁万达的脸色,心想这位当年的西北名帅估摸著是想日后借用护卫军之力,不过这对於舟山来说,也未必是坏事。
而此时此刻,沈宅的书房內,沈炼也如此嘱附还在兴奋中的长子沈襄。
连个秀才都没考中,想去那就去吧。
战报入京,嘉靖帝震怒,朝中重臣沉默,而也有人开始將舟山作为一个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