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卷土重来(2/2)
因为他已经瞧出,必须防备女真南下了,这两个是难得的还有一战之力的兵马。
由他们为骨干,训练出河北、河东兵马,才是最紧要的。
不然女真鞑子来了,打破了河东、河北,汴梁就危险了。
都城被围,是谁也承担不起的责任。
所以这两军出镇之事,蔡京也是竭力推动,但有所请,无不照准。
赵佶也不傻,也明白此事的重要,但是他依然是忍不住抠钱来给自己。
为此还召王禀入对过几次,问他需要多少财计,能不能挡住女真南下。
王禀态度有些含糊,深以自己不能承担燕地和河北防务为忱,赵佶也没当回事,放你王禀出外当方面重任,还没有路帅在你头上牵制,如此已经是殊恩,谦退表示一下,也是正常。
女真鞑子就一定会南下?海上之盟还放在那里呢。
就算南下,很大可能就是烧杀抢掠一番,饱足之后,自然远遁,异族千年以来,不都是这个德行么。
放王禀和胜捷军、环庆军在那里,已经算是有足够防备了。
童贯在一旁听着,暗暗庆幸,自己如今不主持燕地事宜了,不然这烂摊子就是扣在自己的头上。
蔡京啊蔡京,这官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你都六次拜相了,大宋前所未有之事,怎么还贪恋权位不知身退呢。
你如今遭的这罪,都是你应得的,是你贪恋权位的报应。
眼看蔡京就是咬紧牙关不松口,赵佶气急败坏,转头看向童贯。
他伸了伸手,童贯赶紧凑上前,弯着腰道:“官家,有什么吩咐?”
“陈绍的商队,如今好生兴旺,听说日进斗金。”
童贯听到陈绍这两个字就头疼,要是一般人在他面前提,童贯早就拂袖而去了。
不过既然是皇帝,他只好点头道:“陈绍手下有盐州和宥州的青白盐、光这一项,就占了夏贼以前财计的一半。他还和女真人交易,如今又打开了西域商道,确实是富可敌国。”
童贯不动声色地给皇帝上眼药,蔡京在一旁,听得连连皱眉。
如今必须要稳住陈绍,你童贯不知道么?你要做什么?
好在赵佶虽然昏庸无道,却不傻,他也知道此时陈绍正处在一个很危险的阶段。
稍微碰一下,就有可能会造反。
但他还是忍不住,低声道:“陈绍是你一手提拔的,你派人去问问,能不能多抽一些商税,实在不行,你自己跑一趟。”
童贯顿时感觉嘴里发苦,干咽了口唾沫。
陈绍是自己提拔的不假,可那就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呐!
虽然对陈绍诸多不满,但是童贯倒也不太担心,他比蔡京要更了解陈绍一点。
自己就算去了,陈绍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多半还会客客气气接待一番。
而且他大概率也不会在最近造反,甚至,他本人才是那个压制西北造反的人。
从自己伐辽时候,陈绍不断来信,就可以看出,他身上是有些忧国忧民的品德在的。
童贯在西北抚边二十年,西北夏贼土地上的人,对大宋有多抵触,他再清楚不过。
“官家放心,老奴马上去办。”
赵佶大喜,还是自己的家奴听话。蔡京再怎么拜相,那也是士大夫,不会和自己一条心的。
——
耶律延禧逃亡阴山,以为自己已经必死,整日里以泪洗面,喝的醉醺醺的。
可是女真人突然停止了进攻。
宣和五年,九月。
完颜阿骨打急诏完颜吴乞买,女真宗室几百人,都放下所有的事,奔往阿骨打所在的“部堵泺西行宫”。
二十八日,完颜阿骨打彻底咽气,时年五十六岁,根据他的遗诏,完颜吴乞买即皇位。
同月,阿骨打的棺椁被运送回上京,葬于宫城西南,完颜吴乞买下令建宁神殿。
整个女真建立的金国,在九月末和十月,就跟停滞了一样。
老皇帝完颜阿骨打的威望实在是太高了,他这一死,对女真人的影响很大。
但同时,也给了很多势力,一个喘息的机会。
平州的张觉、奚国皇帝萧干、辽天祚帝耶律延禧、正在玩命往西逃的耶律大石,都因此过了一个月安稳日子。
唯有一处是例外。
那就是自己请命驻守在西南的完颜拔离速。
他快速地拉拢了克烈部和塔塔尔部,两个部落本来就时不时要去攻伐其他部落。
听到有金国的支持,还有钱赚,甚至有草原最最宝贵的铁器作为奖励。
两个部落铆足了劲,开始进攻其他部落,以前要杀掉的俘虏,如今一股脑运到女真人手里。
真拿到赏赐之后,两个部落马上宣布为完颜拔离速效忠。
轰轰烈烈的草原捕奴,在秋天开始了。
黑水镇早就做好了准备工作,两边的合作,女真高层那边暂时还不知道。
老皇帝完颜阿骨打死了,留下的权力真空,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角逐瓜分。
这段时间,他们暂时顾不上其他,西边的战局,暂时由完颜娄室负责。
完颜拔离速虽然功劳没有完颜娄室大,但地位却差不多,所以他根本不怕娄室。
完颜娄室也没有注意到他,毕竟草原这边实在是太空旷了,谁也不知道在这里,完颜拔离速又开展了一套业务。
而且已经开始赚钱了——
王禀彻底无语了。
朝廷让他来镇守河东、河北,本来就是个苦差事,如今已经一个多月了,竟然还没有拨款项下来。
自己带着环庆军的残兵,在河东驻守,天天都能听到手下的抱怨。
正在他在帐中闷坐时候,节堂外突然响起脚步声一名亲卫匆匆而入,高喊道:“环庆军副都总管马将主来拜!”
王禀站起身来,对于马扩这个副手,他还是很尊重的。
马扩的履历足够光鲜,是难得的全能人才,能留住他在自己身边,对王禀来说,算是难得的一件好事。
马扩一身便装,走入环庆军驻所的节堂之内。
他的脸色极是郁郁,比王禀还难看,仿佛有什么心事沉甸甸的压着。
王禀军中地位远高过其他人,按照军中礼节,谁见了他都得行礼。
马扩进来之后,却是一屁股坐下,不过沉着一张脸的王禀也没有半点计较的意思。
两个倒霉蛋一句话也不说,就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很明显,马扩这次去京城讨要军资,又是无果而回。
王禀的官路倒是很顺畅,他的身份又提高了一层,都以武臣身份充一路安抚使了,还加了节度使衔。
大宋能超过他的武将,最多不过寥寥二三人,除了老种之外,就是小种、陈绍,也不过就是和王禀并肩。
其他官职这么大的,就都是文官出身了,比如在燕山府的王安中。
终于,马扩和王禀一起抬起头来,四目对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将话题从哪里说起。
最后还是王禀看了马扩一眼,马扩才勉强一笑:“此番去到汴梁城里,几次要见官家,都不得见.蔡相也无缘一见,倒是童宣帅,被我截住了几次。
我求他念在以前的情分上,千万要在官家跟前美言几句,可惜他也是爱莫能助。”
王禀叹了口气,以前童宣帅为什么地位稳固,就是因为人家能随时面圣,能上达天听,能要来粮饷。
如今童贯离开了,谭稹也离开了,军中这些武将,想见官家一面难如登天。
河东、河北的局势,何等的紧要,要是不趁着金国皇帝崩了,赶紧把防线建起来,以后哪还有机会!
这是上天给了大宋一个大礼!
可惜,拒收了。
马扩说完之后,王禀虽然没有去,但是却依然感受到了他在汴梁的绝望。
到了最后,王禀才长叹一声,重重以手击案:“朝堂如此,全是儿戏!”
话语当中,苦痛之意深重,连满腹怨气的马扩,在此刻都忍不住动容。
营中站着的一员小将岳飞,听完之后,更是激愤不已。
王禀双眉紧锁,仿佛要将胸中郁气在这一剂全部抒发出来也似,滔滔不绝的一直说将下去:“环庆军上下不过六千之数,皆是败残余烬。却要俺们承担燕地河北重任,这不是玩笑还是什么?
如今要说强兵,哪还有强兵,不赶紧招募新军,更待何时。俺们环庆军在侧翼稳守河东山地,燕山府的胜捷军以为配合,虽然不敢说一定能挡住,也可堪一战了。
只要朝廷能源源不断加以接济,以两军为骨干,括募缘边雄壮充实力量。未尝不能让这藩篱稍稍稳固起来。不至于全无抵抗能力。
可是朝堂当中,诸多相公,偏偏不管不顾,财计一直不到,无法招募新军,只等着将来败坏大局!”
王禀一边说,一边也坐不住了,起身之后继续愤愤不平的朝下说道:“朝廷为何不给钱?钱呢!听说今年八月,才在郊外修了一间道观,费超过了百万!
说到底,朝廷有钱,不给我们!还是猜忌我们这些武人,他们怕河东、河北军镇立起来,尾大难掉,成了又一个西军!
伐燕战事,千辛万苦,朝廷胡乱伸手,打乱武将配置,让西军惨败得七零八落。
女真之强,远远超过了辽人西夏。现在朝中,还在防备俺们武臣!
百年来在边地抛尸百万的不是俺们武臣?能有几个大头巾?稍微有能得军心,不是从东华门唱出的统帅,就要为朝廷所猜忌。
当年狄青如何,最后也只能郁郁而终!”
马扩和帐内诸将,看着滔滔不绝的王禀,都有些呆住了!
王禀此番话,说得可称极为放肆。岳飞这种年轻的小将,只能张大嘴听着。
马扩心中明白,王禀一向稳重,若不是心中郁闷到了极处,今日绝对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出来!
此时此刻,被委以重任的王禀心中的确苦痛难言。
他和谭稹、童贯不一样,他不怕担责任,他愿意一力承担。
所以谭稹避之不及,匆匆离开的职位,他很乐意接手。
他想出镇河东,在度量过自己军中实力,还有河东险峻地势之后。
王禀有这个自信,让他经营几年,凭借河东地势挡住女真侧翼,还是勉强能够做到的。
至于燕山府,他没有多少信心,但是燕地自有常胜军、泰宁军这种燕地本土军士,还有胜捷军,依靠城池之险,轻易也不会被突破。
偏偏朝廷那些人,让他镇守河东,却不给钱财饷银。
自己到了这个位置上,却无法施展,比郁郁不得志还要难受。
说不好,将来女真鞑子杀入中原,这罪名还得自己来背。
他也曾经为此事争执过,寻找过朝廷的几个使相,甚至是钱求过蔡相的亲信,可是招来的总是不耐烦的答复。你王禀已经如此受重用了,眼见就要以一路安抚使畀之,还这般不识趣,真的以为朝中大事,是你这么一个武臣能说上话的?
此时站在一群武将中间的岳飞,看着王禀苦闷的模样,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
十月,金国。
已经安稳下来的上京府中,新皇帝完颜吴乞买命令完颜宗望,接手完颜阇母的军队讨伐张觉。
宗望自己的大军,并没有被调回来。
但是他也不在乎。
带着几个月前被张觉击败的兵马,重新启程,进攻平卢。
张觉这次吸取了教训,没有出击,但是宗望明显比阇母厉害,几次用兵,打掉了周围的堡寨。
很快就推进到了平州城下。
完颜宗望下令进攻东城,仅用了半天时间,打破了东城。
女真人经过了短暂的低谷之后,再次恢复了不可战胜的状态。
平州城中,一片慌乱景象,多少人潮,涌向南边的城门,哭喊着要出城而去。
完颜宗望确实厉害,他手下的兵马,依然是被张觉击败的那些人,但是没有了暴雨的阻拦,再加上宗望的指挥,又变的不可战胜了,就好像他们在大辽土地上一样。
大户高第的车马队伍,在人群中艰难前涌,开路的健壮仆人和苍头,拼命呼喊让路,甚而用棍棒劈头盖脸的四下乱打。
女真鞑子的残暴,大家都知道,谁也不愿意留在城中。
如此短的时间,就被攻破了外城,破城已经是必然。
在地上扶老携幼步行的,则多是贫户,带着一点可怜的细软和匆匆准备的干粮,艰难的随着人潮而动。
大户车马赶来,他们不是不想让路,却给这样的人潮挤得根本走不动。那些仆人苍头挥着棍棒打下来,不少人跌倒在地,包袱滚了一地,人潮一冲,亲人分散,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就响了起来。
这种末日一样的场景,更加让守军士气尽失,但是张觉却并没有下令制止。
他毕竟是个书生,心不够狠,放任百姓逃离平州。
地上贫民哀哭,同样就带动得车马上的大户眷属也跟着哭泣起来。到了最后,平州城里响动的都是这不知道自家命运如何的哭声!
这个时候,不论贫富,都是离乱之人。
他们此刻命运,都变得岌岌可危。这时候张敦固提着刀进来,对张觉说道:“兄长,快下令阻止百姓逃散,我的兵马被挤着,无法通行了!”
张觉叹了口气,说道:“事已至此,何必断绝了百姓的生路,你我都是平州人,这些都是咱们的父老乡亲。”
张敦固一听,急的面目狰狞,“兄长,这是哪里话,城东外城虽破,内城还在,打退鞑子之后,修葺一番就是了。”
“兄长!”
眼看张觉不听,张敦固提着刀冲了出去,兜鍪下满头满脸的大汗,腾腾冒着热气,带着两百手下疾驰向平州东门。
张觉见状,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守城,此番战死不退!”
而留在他们身后的步军,三个指挥却一时间调动不出来,原因无他,道路不通。
街道上到处都是拥挤踩踏,李安弼忙着稳定后路大营中的局势,抓那些准备逃亡的辅军。
同时赶紧修葺寨防,准备车马。
李安弼比张家兄弟更理智,只要一旦稳定了府城中的局面,就要将后路大营中堆积如山的军资粮秣尽可能的转移入府城当中。
做死守之势,剩下搬不走的,就是一把大火焚之。什么也不留给女真鞑子!
然后大家一起逃往大宋,总还有杀回来的一天。
此刻在大营当中,抓的逃亡辅军已经有五六百人,在校场中跪成黑压压的一片。
若是换了一个性子更强硬一些的军将,此刻说不定已经五六百颗人头滚落在校场之上了!
但是张觉却下令把人都放了。
这样的行为,无异于鼓励大家逃跑。
李安弼见状,也顾不上张觉反对,挥手叫人把张觉架起来,说道:“撤吧!”
“放开我,我要战死城头!”
李安弼一挥手,亲兵们拖着张觉,就往马车上钻。
张敦固咬着牙,回头喊道:“李兄,护着我大哥出去,我给你们断后!”
说完提着刀逆着人流冲了上去。
李安弼亲自在马车外,下令亲兵开路,冲撞着往城外奔去。
张觉在平州素来得人心,得知是他要走,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