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欲望褪去(2/2)
那次过后,不知为何,他便时常弹起这琴曲。
犹记得那也是个雨天,但雨势要更大,雨声也更嘹亮,恨不得响彻云霄。
他与她被困在雨夜里,她恨他,恨他破坏了她与心上人私奔远走天涯的梦,她漂亮的眼眸充满仇恨,却被他五大绑,跪在脚边,山林泥土树叶的芳香里,还混入丝丝缕缕的软胭香……
谢凌突然想起了海棠院的表姑娘。
是了,她当时就如雨打的海棠,被折在了他手边,她会恨他,也是应该的。
他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多少精力,才让表妹开始亲近他这位兄长。
沈景鈺这一去,给了他很多的时间。
他是该感激沈景鈺这位学生的,让他有了充裕的时间跟表妹培养感情,让她敬慕他,让她觉得在自己的身边呆著会轻鬆、自在。
她后来叫他表兄时,也叫得甜软,叫他心也跟著发软,让他可以如世间寻常长兄一样,牵她的手,抚摸她的头。
他多么希望,表妹可以像她初来谢府时缠著她的二表哥那般,缠著自己,抱著自己的胳膊撒娇,说尽甜言软语。
曾经那些他最为不屑又不耻的事情,却成为了他毕生的梦寐以求。
他羡慕谢易书,羡慕沈景鈺,也羡慕著慕容深……
谢凌又轻轻勾起了一琴弦,这清逸的琴声混杂在雨声里,也尤其清亮。
他对屋里一直静默守著的福俊道。
“三姑娘和表姑娘,近来没寻你玩么?”
福俊,还是他给这个孩子起的名字。
每当表姑娘过来的时候,或是他带著福俊去前院,表妹便会跟三妹一起笑盈盈地唤他福俊。
说来可笑也卑鄙,但每次他从表妹的口中幻听成“夫君”,好似自己真的便成了她的夫君般,这慰藉的方式让他甘之如飴,可也越令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表妹心里只有沈景鈺,从来就没有过他。
福俊的心咯噔一跳。
主子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乐意见他陪姑娘们玩闹,还是不想?觉得会让小姐们耽於玩乐?
若是后者,苍天可鑑,自打他进了庭兰居成为大公子的书童后,他是感恩戴德的!他知道大公子在规矩极严,想来是不会喜欢看见他给小姐们捡纸鳶、扔绣球这些的,於是福俊也很少与三姑娘她们玩闹了。
福俊冷汗直流,根本不知主子是何意。
他忙向大公子解释,生怕触了公子的逆鳞。
谢凌面色如夜里的护城河。
他近来,已经很久没“见”到表姑娘了。
他知道自己是太忙了。
可,这一次见不到她的时间,会不会隔得太久了些?
若是以前有人告诉他,他以后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神魂顛倒,不必说,当时的他必定不屑一顾,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总不能说自己十日没“见”到她了,他便开始心理连同身体都开始不適了起来。
他也总不能说,自己是思念表妹了,见不到她,他便在心里牵掛,这抹牵掛也如影隨形,让他牵肠掛肚的。
他总不能告诉別人,说他想表妹了,想见见她,想让她过来庭兰居看望他一趟……
说出去,像什么话?何况,他还是她如父般的长兄!
若是差人去请她过来,这看起来便像是他“求”著她来见自己一面般!
年长她好些岁,低头示弱这般事他实在做不出来,面子上也过不去这道坎儿。
福俊见自己解释完后,大公子仍坐在那,面沉如水,如同戴上了面具,任谁都窥探不出他的一丝情绪。
福俊道:“大公子,小的已经不和三姑娘她们玩了!请大公子明鑑,之后再给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是不敢的啊!”
“三姑娘已经找小的好多次了,可是小的一次都没答应,书瑶姐姐和冷秋姐姐都可以给小的作证!”
福俊急得快哭了,恨不得现在就找书瑶过来帮他说话,他怕公子把他给赶走。
谢凌终於回神。
这福俊还是个孩子,平时头顶两侧各扎著羊角小髻,想来现在已经是嚇坏了。
谢凌放轻声音:“我並未怪罪你。”
福俊诧异地抬头。
不是怪罪,那是?
谢凌又重新將手放置於琴弦,琴弦冰冰凉凉的,雨水仿若顺著它流下来,一路流进他的心里去,在他的心头淌下一滩痕跡。
谢凌面上是端庄又无破绽的浅笑,他淡淡地道。
“我只是瞧这院子太过清净了,往后三姑娘她们若是唤你玩,不必拒绝。”
福俊诧异看去。
当奴婢的,便是要听懂主子话里的意思。
福俊细细揣摩著,大公子的意思,便是同意他陪三姑娘她们玩,当姑娘们的消遣,不拘著他了。
可別忘了,前头还有一句——
大公子说,这院子太清净了。
福俊心里便明然如镜。
福俊笑得很討喜,“大公子,小的知道了!”
谢凌嗯了一声。
若是不聪明的,他也不会將人放在他的院里。
一来是福俊这孩子聪慧,二来是表妹亲近他,放在自己的身边,许能让表妹也对自己更亲近些。
福俊心道,下次三姑娘她们再叫他玩,自己定不能寻藉口拒绝了。
可是他又担心,自己拒绝了三姑娘太多次了,会不会令三姑娘恼了,下次便不理他了,那他还怎么给主子办事?
想到三姑娘那骄纵的性子,是极有可能的!
福俊退了出去,不行!他得赶紧去想个法子出来!
屋里的龙脑香烧得正浓郁。
谢凌又合上眼,拖延著不去治这双眼,日復一日的黑暗叫他心生烦闷,而且在他心情苦闷时,眼前的黑暗无光便犹如地狱一般,只会叫他愈来愈惴惴不安。
而且,他更不能与人说的是,一旦经歷了那种事情,便会如上癮般。
他觉得自己像个癮君子,一旦拥有过,便如同打翻了魔盒,只会想要拥有得更多。
画舫那夜,她慵懒中的嫵媚,她的女儿媚態,她身上淡淡的女人香……皆如罌粟向他绽放瓣、吐出剧毒来勾著他一般,那娇艷黏腻的瓣將他包裹住,將他从那些清规戒律中一点点拉下来。
他满脑都是她初为女人时的画面。
谢凌眼底的欲望慢慢褪去,又变回了一望无际的清净寂然色泽,寡淡得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