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塞外中秋(2/2)
没有华丽的舞台,眾人以沙丘为席,以明月为灯,篝火燃起,司务长带人抬出几大筐碗口大的月饼和十几只青皮西瓜。
月饼每个足有碗口大,表皮焦黄硬实,印著模糊的“建设边疆”字样,眾人鬨笑著领取,有人打趣:“这月饼能砸穿戈壁滩!”但咬开后,內里红绿果丝密布,甜香瞬间衝散了调侃。
当冰凉的瓜瓤在篝火映照下如红宝石般闪烁,人们呵著白气大快朵颐时,那句“围著火炉吃西瓜”的俗谚,终於有了真实而奇妙的体验。
晚会节目简单却真挚,上海知青唱起评弹《月圆好》,嗓音吴儂软语;陕西老兵吼起秦腔《金沙滩》,声震旷野;热介甫和几位战友则敲响手鼓,跳起了欢快的“赛乃姆”,含蓄优美的舞姿,丰富多变的手腕动作,在月光下別具一格。
突然,远处传来马蹄声,蒙古族牧工巴特尔策马带著十几匹马奔来,勒韁跃下马背,从褡褳里掏出奶豆腐:“草原的礼物,月亮节吉祥!”。
接著组织起“追月”游戏,一伙青年跨上骏马,朝著明月升起的方向奔驰,蹄声如雷,身影在月下剪成流动的墨跡。
最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再次唱起了《故乡的月亮》,这一次,不再是热介甫的独唱,而是成百个声音的合唱。
歌声不再仅仅是忧伤,更添了一种在荒凉中相互依偎、在思念中坚定前行的力量,它飘向深邃的夜空,飘向那轮见证了无数离人、却依旧照耀世间的明月。
晚会散后,李玥和父母、弟弟爬上驻地最高的沙丘,月光如水银泻地,壮阔得令人心醉,也孤寂得令人心碎。
“爸,妈,”她轻声说,声音在旷野中格外清晰,“等我们回到老家,咱在爷爷门前种几棵沙枣树吧?”
母亲握住她的手,父亲重重点头:“好,种几棵沙枣树。”
回到家中,母亲变戏法似的端出一盘小巧的月饼:“这是我偷偷留的面,自己打的。”月饼没有模具,就用茶缸口压出圆形,用梳子背刻出纹,虽粗糙,入口时,却是熟悉的家乡味道。
父亲吃了一口月饼,缓缓说道:“这戈壁滩是苦,可你们看,咱们不是也把日子过出滋味来了?”
李玥和家人分享完月饼,从口袋里掏出那封同学们的来信,信纸里夹著一片青绿的银杏叶,还有一幅四个小人共分月饼的涂鸦,旁边歪斜写著:“玥玥,我们替你吃了双份!”
她忽然觉得,故乡从未远去,它藏在母亲自製的月饼里,藏在兵团战士深情的歌声里,藏在头顶这轮照耀著戈壁也照耀著故乡的月亮里,它只是化作新的形態,融入了这片正在被汗水与脚步丈量、改变的广袤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