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仁爱者们(2/2)
哈尔夫说:“我是想说,我羡慕她。她为你献上了性命,她给了你加护,因为她找到了值得信任的人,她相信你能让世界变得更好。可我至今还什么都找不到。”
弗兰回答:“我从不觉得我是那样了不起的人。”
他確实做了很多事,但他不確定是他想做的,还是群星影响他做的。
而且有很多很多人因为弗兰而死,为了他一意孤行的改革,暴怒领的土地流满鲜血。
弗兰从不觉得自己是圣人,甚至不觉得自己是好人,只是偶尔恬不知耻地认为自己是个有点好的普通人,但想想他做过的那些事,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坏人。
修女应该会失望,將最后的加护给了自己这样的人。
只有神父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能毫无负担地说出安慰的话。
哈尔夫说:“但是她相信你是个了不起的人,这样就足够了。她相信你,仅此而已,
別的都不重要。”
老人眼神浑浊:“我快要死了,也许撑不过这个冬天,我也想找到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可惜这太难了。我有一册笔记,並不值钱,只记录著我苦行路上的事跡和感悟。如果我死了又没找到传人,看在那个修女的份上,请你帮我收好,找到一个值得传承的人。”
弗兰点了点头:“我可以答应,不过我觉得您会亲自找到传人。”
找到那样的人会很麻烦,但弗兰偶尔也会做一些麻烦的事情。
老神父笑了笑,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用力捶著自己的后背,然后一点点站直身子。
他说:“这里还是太安逸了,我的脚踩不惯这样的地面我该出去了,去到那片难民棚区,那里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
弗兰上前扶住了他。
这个超阶的老神父像是个乞弓一样,乾瘦弱,身上有长久未曾沐浴的臭味,还有將死的老人身上特有的气味。
像是白蚁蚀空的朽木,像是发臭的牛奶。
老神父並未拒绝,在弗兰的扶下离开这温暖安逸的地方,他反而觉得浑身舒坦许多他说:“虽然之前都是你在给他们做饭,但之后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的手艺很差,
只能做些粗陋的食物,可他们应该也能下咽。”
弗兰曾经和仁爱修女当过同伴,他当然知道仁爱者们给难民做的饭是什么东西。
弗兰说:“难民有很多人,真的很多。商会和戴蒙德他们都在想办法,食物不是什么大问题,您不用做到这个份上。”
哈尔夫说:“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吧?我的性命是没用的东西,我走过那么多路,能做的事还是只有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仅此而已。我必须去做我能做的事,否则我的一生都荒唐而又毫无意义。”
弗兰不再劝说。
牺牲。
奉献。
仁爱者们习以为常。
哈尔夫对弗兰的沉默很是满意。
他想看看雪,但是看不清。
他浑浊的眼晴已经不太看得清东西,常年的苦行和过度透支仁爱神术不可避免地给这苍老的身躯造成过度的负担,哪怕是超阶的躯壳也难以承受。
更何况他还悄悄施展了洞见的神术。
如果不是仁爱的父神垂怜,也许自己早就该死了吧?
想必父神也知道,自己还有要做的事吧。
哈尔夫来到这里,就要帮助这里的人们度过冬天。
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冬天。
並不需要什么其他的理由,所有人都是父神的孩子,仅此而已。
难得身边有个同行者,加上哈尔夫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机会和人说话,所以他的话要显得很多,与那些行將就木的不休的老头一模一样。
弗兰默默聆听著。
直到终於到了难民棚区,两人分別之际,哈尔夫结束了漫长的毫无意义的絮语。
“孩子,我给你同我那姊妹一样的祝福。”老人神色庄重,“愿你保持本心,永不迷失。”
弗兰向他鞠躬:“我深愿如此。”
哈尔夫看著他离开的背影,浑浊的眼睛里终於闪过精光,那一瞬间老人想要看穿弗兰的背影,可是一无所获。
弗兰肯斯坦,这个男人绝不一般。
不因那非同凡响的普升,而是因为他的眼神。
哈尔夫走过很多路,见过很多人,鲁钝的他一生中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是在漫长岁月里磨练出来的眼光和神术。
在主持弗兰普升仪式的时候,除了给予赐福,他还使用了洞见神术。
神术失败了,反噬之后他的眼睛更不好了,也许用不了多久,哈尔夫就会彻底变成一个瞎子。
但除了神术,老神父还有自己的眼光,他注视著弗兰的眼睛。
那种温和平静的眼神下是一片死寂的海水,空无一物,毫无波澜,空洞得让人心惊。
哈尔夫什么也没有说,也不打算向任何人说,不管是这座城的主人,还是什么別的权势滔天的人。
仁爱教会的愚蠢顽固的人们不追求力量,不攀附权势,他们只代行父神的意志,將仁爱传播至世间。
哈尔夫从加入教会开始就在苦行。
他不懂政治。
他不懂阴谋。
他甚至不敢说自己懂得什么是仁爱,如果真的懂的话,那他走过的地方一定不会这么糟糕。
可是哈尔夫什么都没能改变,他救过很多人,然后他们重新墮落。
他无能为力。
哈尔夫只懂得相信,他相信仁爱的存在,相信他的兄弟姊妹。
如果不去相信的话,哈尔夫早就无法坚持在苦行的路上走下去了。
修女给了弗兰加护,那么他就相信弗兰。
仁爱者们其实不算一无所有,他们还有彼此,如果不选择彼此相信,那哈尔夫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什么。
“仁爱的父神永不拋弃他深爱的孩子。”老神父低声吟咏著颂词,突然听到旁边传来別人的声音。
还有麵包的香味。
“老人家,你怎么站在这里?天哪,还光著脚!你等等———”
年轻人要脱下鞋,哈尔夫摇了摇头:“不必费心,我已赤足多年。”
他凑上前想看清面前之人的模样,但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你叫什么,是来做什么的?”
眼前的凑得极近的老人给了年轻人极大的压力,又感到一股莫名的威严。
“我叫亚克。”亚克脱口而出,“我是来给大家送麵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