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叉担山桩(1/2)
白天天青色的天空夜晚是青色。
又是寅时,整个医馆后院的捣药台被青光笼著。
悬吊著的不再是艾草…医馆用不上许多艾草。
天边的晨曦还没影子。
梆子声渗进窗缝。
吴仁安就被铜药杵抵住了喉结。
陆济世鼠灰的直裰还沾著夜露。
枯掌间的雷击木药杵泛著奇异的青芒。
三百六十道木纹在幽光里扭成人体经络,承浆穴的位置嵌著粒玉髓,正隨著晨风吞吐寒气。
“含住!”药杵突然捣进嘴里,吴仁安齿关磕在刻著“膻中”二字的凹槽上。
千年雷击木的焦苦味混著玉髓的冰凉,激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东天刚泛起蟹壳青。
七十二枚铜铃突然齐颤,檐角霜粉簌簌落在后颈。
晨风微微吹到铜铃的铃舌中,轻灵的声音溜进他的耳朵。
陆济世枯指骤然发力。
药杵尖端玉髓爆出青光。
吴仁安只觉承浆穴刺入冰锥。
喉间涌上的却不是血腥气——昨日误服的半夏残毒竟化作黑雾,顺著任脉直坠气海。
他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凝成个药臼形状,每下沉一寸,腹中就响起捣药般的闷响。
“云门要炸了...”吴仁安突然弓成虾米,右肩爆开的剧痛让他想起解剖过的鏢师尸体。
青紫色的寒毒顺著肺经游走,在少商穴凝成冰珠。
陆济世的药杵闪电般点向天突穴,他喉头一甜。
冰珠混著黑血喷在晒药架上,二十七年陈的陈皮瞬间爬满白霜。
“把任脉当药壶?”陆济世突然揪起他耳朵,陈年艾绒混著冰片塞进鼻腔。
吴仁安混沌的识海里,原本想像中玻璃器皿的任脉,突然被药杵划出的冰蓝轨跡强行修正。
那股寒气在膻中穴打了个旋。
竟分流成两股暖流,顺著太渊穴爬向指尖。
卯时的晨光刺破雾靄时,吴仁安瘫坐在捣药台旁。
指尖残留的松针香让他恍惚——方才行气至列缺穴时,他竟嗅到三十步外柏树新抽的嫩芽气息。
更诡异的是右手拇指,触碰到的忍冬藤断口处。
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萌发绿芽。
“啪!”
陆济世的铜尺抽在他渗血的虎口:“寒毒未净就敢分神?”
“悬壶当养浩然气,踏遍青山脉自通。”
老人枯指点向东方泛起的鱼肚白,药圃里七百二十株药草突然无风自动。
全是忍冬…吴仁安身上一疼。
吴仁安鼻腔一热,数十种药香化作斑斕丝线。
在意识里织成张巨网——西南角的乌头泛著黑雾,东北角的七叶莲蒸腾著翡翠烟。
“这是...”他刚开口就被灌了满嘴晨露。
陆济世捏著他后颈按向青砖,承浆穴再次抵住雷击木药杵。
“你大师兄未到晨时便入了门…”
老者的摸著鬍鬚,想著…想著…还是算了…便不骂了…
卯时的第一缕阳光恰好刺破云层,顺著杵身经络图灌入体內。
杵身在地面上投射出完整的经络图。
吴仁安眼前炸开星斗般的银芒。
《雷公炮炙论》书页间夹著的金箔穴位图,竟在视网膜上清晰重映。
“走!”陆济世突然暴喝。
吴仁安肺经里乱窜的气息被声浪震得归位。
少商穴残余的冰渣终於化作白汽消散。
“念:『药香浸透十二经,周天流转济世功』。”
他踉蹌起身时,发现青砖上赫然印著个完整的人形水痕——寅时到卯时的两个时辰,冷汗竟浸透了三层麻衣。
“痴儿…痴儿…未有天赋就罢了吧!”
吴仁安紧紧握著药杵,承浆穴…膻中穴…气海穴。
热流分两股经过云门,经络在两股热流在冲入少商后如泥牛入海般融化。
气血在热流消失的那刻瞬间翻涌。
药杵从手上落下。
药杵“噹啷”砸进石臼,惊起三只蓝翅药蝶。
吴仁安望著指尖尚未褪去的淡金纹路。
转的有投入小周天的运行,气血平復,承浆穴又生出丝丝热流,像还未匯聚的雨水。
流入膻中穴,雨水匯聚。
小溪成型,流入气海穴。
溪水变得汹。
衝出气海时,热流小溪还未兴盛便衰落。
当涌入云门时就已举步维艰。
丝丝热流脱离云门,未入少商穴就即將化为虚无。
吴仁安甚至已经想到了自己空落落的经脉。
月光在青砖上爬出第七道白痕时。
吴仁安齿间已咬烂三片甘草。
陆济世申时扔下的《子午流注图》斜摊在膝头,硃砂標记的任脉路线被汗水晕成赤蛇。
他第七次將银针扎向承浆穴,指尖残留的忍冬藤汁让针尾发黏,怎么都刺不进那处微凹的骨缝。
承浆穴上的血珠顺皮肤滴了下来。
“戌时肾经当令...”他蘸著夜露在青砖画出小周天,水痕却在膻中穴诡异地断成两截。
昨日师父引气留下的冰蓝轨跡早已消散,此刻任脉像条乾涸的河床,任凭他如何存想药臼捣练之景,气海始终死寂如潭。
“咚!”
药杵第七次砸偏臼心。
惊得铜铃盪出残响。
每次失败砸一次。
失败不疼,气血不过是翻涌。
止是有些许耻辱。
吴仁安盯著震裂的虎口。
发现渗出的血珠竟在青砖沟纹里凝成个倒悬的北斗——正是酉时背过的《灵枢·九宫八风》凶位。
他突然发狠扯开麻衣,用艾灸条直接炙烤气海穴。
焦肉味混著艾烟衝进鼻腔的剎那,任脉终於有了反应。
那股热流却像脱韁野马,撞开云门穴直窜少商。
解剖鏢师时沾染的寒毒突然暴起,在尺泽穴凝成冰锥。
他眼睁睁看著右臂爬满霜纹,昨夜师父逼出的毒雾竟在皮下重新聚形。
“咳——”
血沫喷在柏木药柜上,惊起梁间沉睡的蓝翅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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