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记录在案II(2/2)
老妇人字字泣血的控诉,如同烧红的烙铁,也同时狠狠烫在他的良知上。
何和颂、钱禄的滔天罪行,他並非毫无预料。
为了撬动这腐朽的铁板,揪出更深处的毒瘤,他默许了这场风暴的到来,甚至利用了它那必然点燃的狂怒。
杜延霖深吸一口气,牢狱的霉味与血腥气呛入肺腑,带来一阵窒痛。
这份利用局势带来的血腥代价,这份沉甸甸的人命债,他无法推諉,唯有背负。
做个铁石心肠的酷吏?不,他做不到!
此刻的波动,是羞愧、是自责,更是对『代价』二字的刻骨锥心!
而何和颂被这突如其来的控诉和悲愤的哭嚎衝击得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囚衣。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神慌乱地扫过那些悲愤的灶丁,强作镇定,声音尖利地反驳道:
“污衊!这是赤裸裸的污衊!杜秉宪明鑑!下官...下官只是按您的指令追缴盐课!至於杀人的事,那都是...那都是...都是钱禄钱巡检带的兵乾的!”
说到这,何和颂的声音陡然清越起来:
“对!都是钱禄的人干的!他们是扬州卫的人,下官区区一个盐场大使,如何管得了卫所的兵?他们动刀杀人,下官如何约束?!这...这分明是钱禄约束部属不严,以至酿成大祸!责任...责任全在他啊!”
“记录在案!”
说著,杜延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死死地钉在何和颂脸上:
“这么说,灶丁张柱子之死,是钱禄手下兵丁所为,与你何大使毫无干係?那些酷烈催逼、抢粮殴童之事,也是钱禄手下所为,你只是...袖手旁观?”
“是...是...正是如此!”
何和颂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声音却止不住地发颤:
“下官位卑言轻,当时场面混乱,实在有心无力啊!下官...下官最多...最多也就是个失察之责...”
“失察之责?”杜延霖猛地一声断喝,然后从袖中掏出一物,“啪”地一声重重拍在书案上!
那是一枚色泽温润的青石玉印,印纽雕刻精细,正是何和颂被捕时,被漕兵从其贴身衣物中搜走的那枚!
“何大使真是好算计啊!”杜延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洞悉一切的嘲讽:
“一边在盐运司衙门里唯唯诺诺,替王盐台、赵运同办著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一边又暗中为自己留著后路,生怕被当成替罪羊、狡兔死走狗烹!”
说著,杜延霖拿起那枚玉印放在手里把玩著:
“这枚玉印,就是你何大使为自己准备的护身符吧?它是一件信物,对吧?凭此印,能去扬州城哪家当铺?还是哪处钱庄的秘柜?能取出的,又是些什么足以让王茂才、赵汝弼都睡不安稳的东西?”
何和颂看到那枚玉印的瞬间,瞳孔骤缩如针尖!
他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乾乾净净。
“你...你怎么会...”他语无伦次,嘴唇哆嗦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本官怎么知道的?”杜延霖站起身,缓步走到何和颂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著他:
“这是人之常情吧?狡兔尚有三窟,何况是你这种摸爬滚打、三教九流都有接触的小吏?平时,王茂才、赵汝弼他们吃肉,总得让底下的人喝口汤,也总得留点东西让你闭嘴。只是他们没想到,这汤最终竟烫了他们自己的嘴!”
杜延霖拿起那枚青石玉印,在何和颂眼前晃了晃:
“说吧,关於这玉印,是识相点自己交代清楚,还是要劳烦王制台派人,將扬州城的当铺钱庄,一家一家、一柜一柜地翻查过去?你自己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