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以死明志(1/2)
金榭广场,风雪渐重。
巡防营全营列阵,盔甲沉默,靴印整齐,贯穿了整个新年典仪的轴线。帝都城的军魂,此刻横陈於帝王与权臣之间。
沉默持续了整整五息。没人敢出声。
亚当望著那一面面熟悉的军旗,起初只是呆立,像未从现实中抽出。但下一刻,他猛地转向查尔斯,指尖微颤,语声拔高:
“查尔斯!你这是要谋反啊!”
“你……你怎么敢?!”
“你怎么对得起我的信任?你怎么对得起帝国的荣耀,你威灵顿家的先祖?!”
一声声砸落在金榭台阶之上,雪层未被震散,空气却瞬间崩出了冷意。
查尔斯站著,没有答。他不需答。
他只缓缓抬头,望向三处。第一是阿鲁西尼,嘴角微微上扬,目光阴冷;第二是教皇,眼神平静,仿佛一切都已进入神圣秩序的掌控;最后,是皇后——
伊薇特未言未动,面容完美如旧,那双眼睛没有惊讶,没有惊恐,甚至没有波动。
这一刻,一根从未断裂的线,在查尔斯心中轻轻崩断。他终於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走出过这场局。
波特、皇后、教皇,不是彼此利用,而是……彼此成链。
心念陡然滑落,他开始飞速回溯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一切始於財政諫言:波特家族联结帝都权贵,借財政之名提裁军之策;这並不稀奇,但它点中了亚当的心防。
查尔斯明白,亚当一直对他保持著一份不可言说的提防——那是每一位帝王对第一將军的本能。
接著,是祈福仪式的那一夜。
血月升起,让整座帝都都沉入了命运的影中。教皇未压流言,反而在“神启”的解释中,刻意提及“神跡降临往往预示秩序將变”。
亚当听见了,也想起来了。
天幕帝国每三百年改朝换代,几乎已成歷史定律——而那一夜的“异象”,正好撞在他的记忆深处。
而在仪式中,教皇对罗斯態度过於亲厚。赐圣物、以水神眷顾之名行祝福,甚至在言语中暗藏提点——仿佛在告知全场:这位少年,不仅是教廷未来的印记,还是帝国荣耀的继承者。
这已不仅仅是偏爱,而像是选择。
这些信號,亚当不可能未觉。只是在那时,还未完全说破。
皇后是將这道潜伏的念头推入了明面。
藏书阁那夜,她借“查尔斯拥兵自重”之名,悄然提及一事:查尔斯以西北財政暗中扩大侍卫队编制,军中所用物资多由私人渠道採购,帐目並不入中枢。
她没有给出判断,只是放出这个“情报”。
亚当没有回应,却在之后两日內签下了三道军部整编詔令——
那说明,他信了。
至此,帝王心中那个最隱秘的猜想——“查尔斯早已与教廷联手,欲將取代图兰皇室”,终於成形。
紧隨其后,军部编制重组的詔令正式生效,查尔斯在帝都的余脉被快速抽离,权力被转移至中枢,並切断了多条军政之间的调令节点。
那不是削权,是清场。
此时,克劳德被设计离都,索尔斯得兵符调军出营——看似查尔斯尚有掌控力,实则每一步都踩在敌人安排的边界之內。
而关键就在於此:
他们知道他会派人追回克劳德。
教区调兵是假,索尔斯的反应是假,连教廷卫军“撤离”也一定是假象——
真正的目的,是让克劳德误以为政变已起,自发领军入宫。
皇后提前布置,让禁军在仪式日將宫门彻底放开;她无需发令,只需“未令阻止”。
而这一切真正封死局面的,不是兵动,而是语言——
在大典之上,教皇先一步开口,公开言明:“查尔斯,应为首相。”
那不是抬举,是定性。是在眾目睽睽下,將“继承”的预言与“军中元帅”的现实合为一体。
那一刻,亚当已近临界。
直到巡防营列阵入场,军靴踏雪,正中皇阶之下。
最后一锤,落下。
他抬头看到的不是“政敌”,是手下最信的军,出现在最不能出现的位置。
於是,一切便成了——谋反。
查尔斯缓缓低下头,长发微垂,遮住眼中最后一丝温度。
这不是误会。不是衝突。是策动已久、收网无声的权谋链条。
他终於明白了:
这场局,不是为了打倒他,而是让他没法开口。
“真正的杀手鐧,不是夺兵符,不是激化矛盾。”
“而是让我无从辩解——在最不应该的时候,把我的军队放到了帝王面前。”
查尔斯缓缓抬头。
雪还在落,落在礼服之上,也落在他眼中。
他目光穿过那排密集的军靴,越过皇阶下的巡防营列阵,望向人群之中——克劳德。
那是他一手提拔、最信任的副官,此刻却正立於阶下,神情震动,眉心紧锁,像是终於意识到自己成了这一局中最残忍的助力者。
再远一点,罗斯在杰拉德身后。少年满脸惊惧,正死死挣扎,却被管事之手钳住肩膀,只能眼睁睁看著一切在眼前沉入冰底。
查尔斯没有说话,只是再一次缓慢环视了广场一周。
权贵们或震惊,或困惑,或假装镇定;只有一人还面带警惕——
军事大臣,科莫克。
他也终於反应过来,事情已经脱离了所有人的手掌。
查尔斯脸色惨白,唇角微动,却什么都没说。
他知道,已没有言语能使局势迴转。再多的辩白,此刻不过是掩饰。再多的忠诚,在这个场合之下,也不过是讽刺。
他终於望向高座上的帝王。
亚当站著,怒火未散,目光压著冰冷,死死锁在他身上。
那一瞬,查尔斯眼底浮出一种极复杂的情绪——像是痛、像是释然、像是绝望,又像是……决定。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得仿佛不是说给任何人听,而只是说给这片雪地:
“陛下,我知道我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无济於事。”
“所以……”
话未完,人已动。
他缓缓解下披风,落地无声;脱下礼服外套,一折一收;双手解开靴带,將其放置原位。
眾人皆看著他,不明所以。
最终,他只身一套內服,赤足踏上金榭广场中心的石阶。风雪扑面,衣衫轻薄,脚下冰冷。
亚当眼神猛然一缩,本已压下的怒意在这一幕面前忽然消失。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抿嘴唇,喉结轻动,目光凝住了。
而周围的贵族、使臣、官吏,全都呆在原地——这一幕太过突兀,又太过沉重,他们甚至还来不及反应。
只有两人脸色彻底变了:
克劳德,眼中闪过前所未有的惊恐与懊悔;科莫克,猛地握紧了手中的手杖,一步未动,却似乎背脊战慄。
查尔斯站定,风雪扑打著他的鬢角,地面冰冷无声。
他没再动,也没再说。
只是以这样一种姿態,站在帝国最盛大的典礼之上,站在百官之前,站在王座之下。
无言——却是最沉重的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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