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基层组织內部,果然已经和黑恶势力有了勾结(2/2)
郑仪没坐,他把那袋热腾腾的关东煮放到桌上。
“张师傅,先趁热吃两口,暖和暖和身子。”
老张头看著桌上的塑胶袋,喉咙明显滚动了一下,但没动。
“同志,你……你到底找我干啥活?我这把老骨头……”
“活不急,一会儿说。”
郑仪语气温和,但很坚持。
“您先吃著。”
大概是食物的诱惑太实在,老张头不再坚持,迟疑地伸手打开了塑胶袋。
浓郁的香气瀰漫开来。
他拿起一次性筷子,手有点抖,夹起一块白萝卜,又看了看郑仪。
“吃吧。”
郑仪点点头。
老张头这才低下头,小心地咬了一口。热气烫得他吸溜了一下,隨即加快了速度,埋头大口地吃了起来。
郑仪沉默地看著,心里堵得难受。
“张师傅,您是前进厂的?”
郑仪等他稍微缓过点劲儿,才轻声问道。
老张头喝汤的动作顿住了,抬头看了郑仪一眼,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愤懣,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奈和灰暗。
“前进厂?呵……”
他乾笑一声,声音沙哑。
“早没了。”
“早没了?”
郑仪追问。
“我看不是还在……”
“那是空壳!”
老张头猛地打断他,带著一股压抑已久的愤懣,隨即声音又低了下去,像泄了气的皮球,“是给领导看的壳!我们这些人,早被『合作社』弄走了……”
“合作社?”
“星火劳务合作社……”
老张头低声嘟囔著这个名字,带著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厌恶。
“把我们的关係买断……工龄不算了,社保断了……给点钱,就没了。”
他机械地戳著碗里的丸子,眼神空洞。
“没了厂子,还能去哪儿?老了……厂子技术,外边谁要?”
“合作社不是介绍工作吗?”
“工作?”
老张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又带著哭腔。
“去工地!一天干十三四个小时!工钱呢?押著!拖著!七扣八扣!到你手里,不够吃饭!”
他抬起头,绝望地看著郑仪:
“不掛靠合作社?不让他们抽成?没门!自己去厂子找活?没人敢收你!刘大疤瘌的人……凶得很!”
刘大疤瘌!
郑仪眼神一凝。
这个名字,在赵波提供的信息里,和老工人被刪掉的控诉帖里,都出现过!
劳务合作社的实际控制人!
“他们……”
郑仪想追问。
就在这时。
“爸!开门!”
一个清脆但带著疲惫的女声在门外响起,伴隨著急促的敲门声。
老张头浑身一哆嗦,脸上瞬间浮现出惊恐,下意识地想把桌上的关东煮藏起来。
“是小玲……”
他慌乱地看向郑仪。
“你快……”
门已经被哗啦一下推开。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孩闯了进来。
她穿著件工厂常见的蓝色夹工作服,戴著顶女工帽,帽檐下露出一张年轻却写满疲惫和风霜的脸。
眉眼依稀能看出老张头的影子,但眼神更倔强、更亮。
“爸!你怎么……”
她刚开口,就看到了站在屋里、衣著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郑仪,声音戛然而止。
她瞬间警惕起来,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几步上前挡在老张头身前,眼神锐利地盯著郑仪:
“你是谁?找我爸干什么?”
“小玲!別瞎说!”
老张头连忙站起来,想拉女儿。
“我没瞎说!”
小玲的声音拔高了,带著一种底层挣扎者的敏感和自我保护。
“他这种人,怎么会跑到我们这种地方来?爸!你是不是又被人骗了?他们又拿什么活骗你了?还是……”
她猛地转向郑仪,眼神咄咄逼人:
“你是合作社的人?还是刘大疤瘌派来的?我爸还欠你们什么钱?他都这样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小玲!他不是!他是……”
老张头急得直跺脚。
郑仪看著眼前这个女孩,心中酸涩。
“小玲是吧?”
郑仪迎著她警惕愤怒的目光,语气儘量平和。
“我不是合作社的人,更不是刘大疤瘌的人。我只是……省里研究室的一个研究员,今天跟领导去前进厂参观,在厂门口……看到了你爸。”
他指了指桌上的关东煮。
“晚上路过海城路,又看他蹲在路边找活儿,天太冷,不放心,就买了点吃的,过来看看。”
小玲的目光顺著郑仪的手指,落在桌上那份被打开、吃了大半的关东煮上。
又看了看父亲脸上还没来得及褪去的窘迫和一丝被人关心的惶恐。
她那股紧绷的、仿佛隨时要扑上去撕咬的气势,稍稍缓和了一点,但警惕未消。
“省里的?”
她狐疑地打量著郑仪。
“研究员?研究什么的?”
“研究经济的。”
郑仪坦然道:
“这次跟著领导下来,调研临海工业发展和工人状况。”
“调研?”
小玲嘴角扯出一个充满讽刺的冷笑。
“进厂参观,看那些摆拍出来的好样子?”
她的声音陡然激动起来:
“那你看到那些烂尾的厂房了吗?看到那些被合作社卡著脖子吸血的工人了吗?看到像我这样被强迫去掛名混日子、每个月就等那点『签工费』的年轻人了吗?看到……”
她猛地打住,眼圈瞬间红了,带著压抑不住的哽咽:
“看到去年跳楼摔死在合作社楼前的小周姐了吗?!”
老张头痛苦地闭上了眼,枯瘦的手捂住了脸。
郑仪的心猛地一沉!
那个被彻底抹去的网络碎片——“跳楼的女工小周”!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小周……是?”
“小周姐!”
小玲的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带著哭腔,也带著一种豁出去的愤怒。
“就在我隔壁车间!人特別好!老公瘫在床上,女儿才五岁!就靠著她在合作社掛名那点『工钱』和帮人打点零工活著!可合作社足足欠了她五个月的钱!一分不给!她去要,被刘大疤瘌的狗腿子堵门骂,威胁要打断她男人的腿!高利贷的也跟著堵门逼债……”
小玲的声音颤抖著:
“那天早上,她就是在合作社那栋破楼下跳下来的!就摔在我下夜班刚走过的路上!血……好大一滩!”
“她跳楼前,托人偷偷在网上发过帖子!拍过视频!说不想活了!可有什么用?几分钟就没了!乾乾净净!像从来没发生过!”
小玲用袖子狠狠擦了一把眼泪,倔强地盯著郑仪:
“你们这些在上面的人,能『调研』到这些吗?敢『调研』这些吗?!”
昏暗的灯光下,郑仪的脸色变得极其凝重。
老张头低著头,身体微微发抖,不敢看女儿,更不敢看郑仪。
郑仪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他极其缓慢、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
“看到了。”
他看著小玲泪痕未乾却充满倔强的眼睛。
“我们现在,看到了。”
他拿出手机,调出备忘录。
“小玲,张师傅,我能记录一下你们刚才说的情况吗?包括小周的事,合作社的运作,还有那个刘大疤瘌。”
老张头猛地抬头,眼中全是恐惧:
“不能记!不能记啊同志!要出人命的!刘大疤瘌……”
“爸!”
小玲打断父亲,眼神却直勾勾地盯著郑仪,带著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
“你记!你要真敢记,真能管!我就告诉你!”
她咬著牙,一字一句:
“刘大疤瘌真名叫刘德海!前科犯!城南那片都是他的人!合作社不止一个!他还有个拜把子兄弟就在市里!”
“什么?”
郑仪眼神一凝。
“就在市里?”
“对!”
小玲压低了声音,带著一种冰冷的恨意。
“东城区街道办的副主任!宋宝根!”
郑仪的笔顿在了手机屏幕上。
街道办副主任!
基层组织內部,果然已经和黑恶势力有了勾结!
郑仪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