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但权力本身,从来不会主动做什么(1/2)
冰冷的沉默,在简约大气的会议室里持续了几秒钟。
郑仪感到一股无形的、却重如千钧的压力,从那个坐在对面、目光投向大海的身影上瀰漫开来。
那不是何伟式的惶恐失態,不是於浩式的焦虑遮掩,这是一种绝对的、建立在深厚根基之上的平静威严。
那最后几句关於“位置”的话,更是在平静之下掀起了惊涛骇浪!
潜台词赤裸得令人心惊:
他唐骏坐在临海市长的位置上,不是因为谁提拔了他,而是他自己选择了这里!
他的根基不在临海,而在临海之上的更深处!
稳定,是他设定的底线。
触碰这个底线,就是向他背后那更庞大的力量宣战!
郑仪下意识地看向罗文斌教授。
罗教授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带著一种理解的温和。
他没有爭辩,没有驳斥唐骏关於“稳定压倒一切”的论调,也没有质疑他那番关於“位置”的惊人之语。
他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动作幅度不大,却异常清晰。
“唐市长关於大局稳定的强调,非常重要。”
罗教授的声音不高,平稳得如同山间古潭。
“我们这次调研,目的就是了解真实情况,掌握一手材料。好的、坏的,都是构成『大局』的一部分。最终的调研报告,我们会如实带回省里,供领导层参考决策。”
“至於具体的个案问题……”
罗教授微微一顿,目光与唐骏那深邃的目光隔空交匯了一瞬。
“……自然有专门的程序和部门去调查核实。我们研究室的职责,是提供儘可能全面的分析。”
这个表態,分寸拿捏得极其精准。
承认对方强调的“大局稳定”原则,但明確调研报告会“如实带回”。
將女工跳楼等敏感个案调查的责任,轻巧地推开,划给了“专门的程序和部门”。
既没有示弱退缩,也没有在对方最敏感的神经上再踏一脚。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这一刻似乎被罗教授这份看似退让、实则四两拨千斤的回应,巧妙地化解於无形。
唐骏的脸上,刚才那股如实质般的锐利压力,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
一丝恰到好处的、带著政治家风度的平和笑意,重新回到了他的嘴角。
“罗老深明大义。”
他微微欠身,姿態无可挑剔。
“你们这次调研,確实非常辛苦。有了这份实事求是的报告,省里对我们临海面临的挑战和努力,也会更加理解。”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只价值不菲、却低调內敛的腕錶,动作自然流畅。
“几位同志,实在是抱歉。十分钟后,市委这边还有一个关於港口建设的专题会议要主持,时间上……”
“唐市长日理万机,工作要紧。”
罗教授立刻接过话头,体面地起身。
“我们这边的情况交流的也差不多了,就不再耽误您的时间了。”
“好,好。”
唐骏也站起身,伸出手与罗教授有力地握了握,隨即又和郑仪、赵波一一握过。
他的手掌乾燥而有力,眼神坦荡,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带著刀光剑影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於副市长那边会安排好各位后续的行程和离境事宜。在临海期间,无论有什么需要,隨时找我。”
他语速不疾不徐,带著主官应有的周到和气度。
“祝各位领导返程顺利。”
说完,唐骏最后朝三人微微頷首致意,便不再停留,步履沉稳地拉开会议室厚重的门,走了出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由近及远,最终消失。
会议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窗外,深蓝色的大海依旧平静无波。
郑仪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衣服似乎有些黏湿。
赵波走到窗边,抱著胳膊,面无表情地看著楼下市政广场上车流的方向。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罗教授慢慢坐回座位,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清茶,轻轻呷了一口。
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份写著“临海市初步调研要点”的提纲上,眼神深邃,似乎在品味著什么。
老李也沉默著,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
他在基层浸淫多年,更清楚唐骏刚才那番话背后蕴含的能量和风险。
“罗老……”
郑仪忍不住开口,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乾涩。
“这位唐市长……”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意思大家都懂。
罗教授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他没有直接回答郑仪,目光转向老李:
“老李,回去后,把我们在临海看到的、听到的,特別是关於產业结构、殭尸企业成本、工人状况的数据和案例,整理扎实了。报告框架不变,数据要详实,表述要准確客观。”
他又看向郑仪:
“小郑,你补充的那些关键点,包括铁北新村老工人的具体遭遇、女工跳楼事件的疑点梳理……也要独立成章,放在社会问题部分,作为依据支撑整体判断。逻辑要清晰,事实要儘可能完整。”
“至於那位刘德海,还有他背后的宋宝根……”
罗教授顿了一下,目光平静地转向赵波。
“赵处长,这是纪律审查和司法程序的范畴了。临海市纪委那位老周同志,后续想必会有动作。我们研究室的报告里,点到即可,不宜展开。”
“明白!”
赵波立刻应声,目光锐利地点了点头。
处理这种层面的涉黑涉腐联动,正是他的职责范围。
罗教授点明了方向,也划清了职能边界。
“那我们……”
郑仪犹豫著问。
“按原计划,今天下午前去泽川。”
罗教授拍板。
“临海的情况,告一段落。”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定性。
郑仪心中一震,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就此作罢。
车子在兴辉酒店门口停下。
罗教授语气平淡地安排:
“下午一点半,大厅集合,出发去泽川。老李,小郑,你们抓紧整理一下临海部分的口头和书面材料,提纲挈领即可。赵波,联繫一下泽川那边,按预定方案对接。”
“是!”
三人应道。
郑仪推门下车,脚步有些虚浮。
午餐是在酒店二层的自助餐厅。
菜品丰富,海陆兼备。
郑仪却没什么胃口,端著盘子隨意夹了几片菜叶、几块水果,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食不知味地用叉子拨弄著盘子里的食物。
脑子里依旧是一团乱麻。
权力……位置……稳定……
唐骏那番话,將之前明州、临海所有挣扎、抗爭、甚至惨烈结局,都剥去了一切外衣,赤裸裸地还原成一种冰冷的、上位者操控全局的冷酷逻辑。
我们这些人……忙前忙后,冒著风险深入一线……在唐骏那种人眼中,算什么呢?
一颗颗被计算过的棋子?一场註定结局的戏文里的配角?
一种强烈的、混杂著挫败感和自我质疑的情绪,在胸腔里瀰漫。
就在这时。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坐到了他对面。
郑仪抬头。
是罗文斌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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