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金手指(上)(1/2)
鸡叫三遍,窗纸刚透出蟹壳青。
林砚把脸埋在枕头里装死,老爷子掀门帘带进来的冷风跟小刀子似的,激得他一个鲤鱼打挺——其实是被炕头烤地瓜的焦香味勾起来的。
“哟嗬,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爷爷嘬著没点的菸袋锅,鼻头冻得通红,“昨儿揪耳朵都不起,今儿倒跟个跳豆似的。”
林砚觉得自己已习惯了这个老头,冲他甜甜一笑,“睡够了,我要起床了。”
林砚自己穿好裤,趿拉著虎头鞋窜到院里,王铁柱正抡著铁锹铲雪,震得老枣树直哆嗦,枝椏上的雪坨子“扑簌簌“往下砸。
“砚哥儿慢著点!“奶奶追出来往他怀里塞烤地瓜,烫得他左手倒右手。
老爷子就著咸菜疙瘩啃贴饼子,饼渣子顺著白鬍子往下掉:“西头老赵家的柴房顶有点年头,昨晚不知道有没有压塌了,我要去看一下咳咳......这雪下得邪乎。”
等他穿好装备,跟爷爷一出院门,放眼望去,整个林家村的屋脊连成起伏的雪鯨脊背。
百年皂角树的虬枝压成了拱门,最粗的横椏裂著新鲜断口,断茬处的冰晶像哭皱的泪痕。
青石井台鼓胀起雪包,轆轤把冻成水晶杵,昨夜打水的麻绳早和冰壳长作一体。
巡村的道儿上儘是雪窝子,有三尺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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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砚专挑没人踩过的地儿蹦躂,羊皮小靴“咯吱咯吱“响得欢实。
路过二丫家篱笆墙,小丫头正踮脚够晾衣绳上的冻萝卜,补丁摞补丁的袄下摆直往雪里拖。
祠堂后墙根蹲著栓柱他爹,这汉子去年打土匪瘸了腿,这会儿正跟柴火较劲。
斧头把子上的冰碴子反著光,他抡一下喘三口,破袄里钻出的芦隨著北风打旋儿。
晒穀场早闹翻了天。
半大小子们嗷嗷叫著满场疯跑,鼻涕冻成冰溜子也顾不上擦。
虎子顶著狗皮帽子躥过来,帽耳朵支棱得像对招风耳:“砚哥儿!今儿还玩抢山头不?”
“今儿你当大將军。”
林砚缩在磨盘后头直跺脚,石头上铺的草垫子潮得能拧出水。
眼瞅著虎子乐得躥上草垛子,破裤勾出团烂稻草。
二十来个泥猴分作两拨,雪糰子砸得跟天女散似的。
二丫让个愣头青推了个屁墩儿,小丫头骨碌爬起来,团个雪球砸得那小子满脸开。
林砚正要吆喝,却见虎子突然跳到碾盘上,破锣嗓子震得老槐树落雪:“都听令!栓柱带五人绕东沟,狗剩领七人守粮垛,其余人跟我冲正面!“
方才还乱糟糟的崽子们突然有了章法。
栓柱猫腰带人贴著墙根溜,狗剩那拨人把草筐垒成掩体,虎子举著树枝当令旗,领著主力从正面佯攻。
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三面夹击逼到场角粪堆后头。
场边纳鞋底的婆娘们直咂舌:“虎子这猢猻,啥时候学会排兵布阵了?”
林砚眯眼瞧著——小胖子指挥起来有模有样,活像见过真阵仗的。
二丫不知从哪摸出个破铜盆,“咣咣“敲著当战鼓,冻红的小脸冒著热气。
“停停停!”虎子突然摆手,“粮垛那边留个口子!”他揪著狗剩耳朵比划,“等他们出逃时再合围,这叫围......围......”小胖子卡了壳,急得直挠后脑勺。
“围师必闕。”林砚脱口而出,说完赶紧捂嘴。
好在虎子没听清,正忙著把草绳往腰上系当綬带。
倒是磨豆腐的孙秀才路过,扶了扶破眼镜框:“这娃娃了不得,兵书都读上了?”
日头爬到皂角树梢时,老爷子拎著菸袋锅来逮人。
虎子还沉浸在將军梦里,把柳条当宝剑往腰里別:“明儿咱们演练火牛阵!把王铁柱家的老黄牛借来......。”
“借你个大头鬼!”王铁柱的吼声从墙外传来,惊得觅食的麻雀扑稜稜飞过祠堂屋檐。虎子“哧溜”钻进草垛,露出半拉屁股直晃悠。
回程路上,老爷子难得没嘮叨。走到村口老井边,忽然冒了句:“虎子他太爷爷,光绪年间在毅军当过哨长。”
菸袋锅子指了指晒穀场,“那小子倒是块当兵的好料。”
灶台前,林砚帮著奶奶添柴火。
火光映著虎子下午画的布阵图——歪歪扭扭的线条蘸著雪水描在磨盘上,这会早冻成了冰碴子。
窗外飘来烤土豆的焦香,混著不知谁家熬猪油的荤腥气。
林砚肚里“咕嚕“一响,忽然觉得当个寻常孩童也不错。
至少虎子眼里的光,比他前世办公室的节能灯亮堂多了。
吃完午饭,爷爷奶奶都去午睡了,窗外传来虎子他们打暗號声音,林砚看看关闭的房间门,朝虎子他们打了噤声的手势,“你们小声点不要吵醒我爷爷,我教你们下五子棋。”
然后进入了爷爷的书房拿走围棋。
大家一起来到祠堂,旁边有一个小房间是平时爷爷他们用来喝茶休息的,今天正好给他使用。
跟他们讲清楚规则后,虎子喊著“我先来,我先来。”,仗著人高马大抢到第一个。
其他的小朋友,对虎子的行为见怪不怪,自动按平时的先后顺序排好队。
当耳畔响起:“对决已成立,是否开始”的提醒,林砚心中一喜,金手指还在。
七手八脚间,黑子连成歪歪扭扭的五颗,泉水般的叮咚声在脑仁里炸开:“天地为枰,落子无悔,棋主完胜一局,可摹弹弓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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