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最美人间烟火照山河(1/2)
正月初五,大晴天
未时刚过,晒穀场已成沸腾的海洋。
二十口铁锅蒸腾的热气直冒,鱼香混著酒气往人堆里钻。
酸菜燉鱼头在陶锅里咕嘟,奶白浓汤浮著金黄油;麦麩混鱼骨粉烤的饼子焦香扑鼻,垒成宝塔状;冻梨插在雪堆里天然冰镇,啃一口透心凉。
七太公捧著陶碗蹲粮堆旁,每啜一口酒就往麻袋上蹭碗底:“可不能糟践,这酒得就著粮香才够味!“
各家各户扛起自家的板凳,带著平时吃饭的瓷碗,早早地来到嗮穀场。
从高处往下看,晒穀场已热闹开了,三十根刷红漆的木头桩子竖起来,远看跟插了满地的葫芦似的。
林砚满场跑,手腕上掛的是跟父亲借的怀表,链子晃得人眼:“幕布往左边扯点!对!把后头那排醃菜缸挡住!”
几个木工坊小伙吭哧吭哧扛来旧门板,拿去年修祠堂剩下的木樑当支架,搭好了小舞台。
赵卵子举著破木尺比划:“东边高了!”
“要的就是歪点儿!”林砚搓著冻红的手,“等晚上铁水星子溅过来,正好全铺在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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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三刻,赤膊汉子们垒起篝火堆。
松枝混玉米秆烧得“噼啪“炸响,火星子躥得比祠堂飞檐还高。
冻鱼头垒成的装饰墙泛起油光,仿佛千百条银鳞在火中游弋。
此时的晒穀场已飘起熬鱼油的焦香味。
正对舞台的前摆著五把太师椅,铺了靛蓝垫——这是林家村最高礼遇。
林广福居中端坐,簇新的袍下露出半截旧腰带,烟锅在铁盆边敲出火星。
四位族老分坐两侧,枯手紧攥雕拐杖,浑浊的眼珠子映著火光发亮,活像五尊镀了金身的土地爷。
晒穀场上,两百多张榆木方桌拼成巨蟒阵,围著舞台绕一圈。
男人们扛著条凳穿梭如蚁,女人们端著陶盆小跑,酸菜燉鱼头的热气在暮色里织成白网。
娃娃们围著粮堆疯跑,偷摸往兜里塞炸鱼鳞,被厨娘拎著耳朵揪回来。
戌时整,铜锣“咣“地炸响。
“开席前说三桩事!“林广福的铜烟锅敲响铁盆,震得醃菜缸嗡嗡响。
“头一桩——“他指著头顶粮堆,“今年粮仓存粮八千伍佰石,保证明年整年吃喝!后生们凿冰捕鱼壹万六千斤,祠堂地窖快撑破肚皮!”底下汉子们跺脚喝彩,震得陶碗叮噹响。
“二桩!”烟锅指著林永年,“今年永年要在村里办两个厂,一个纺织厂,一个染布厂,收女工和男工。有兴趣的明天到祠堂来报名。”这回轮到妇女们大声喧譁。
“第三桩!”他指著在场的全村村民,“明年村里准备办新学,所有小孩免费就读。”这回听到小孩们的狂叫声。
老头突然揪住偷啃炸丸子的林砚:“这皮猴攒的场子,大伙敞开了乐!”他从腰间褡褳掏出把新铸的铜钱,“今夜酒肉管够,但得留个心眼,別喝迷糊了耽误初五迎財神!”
铁匠铺方向“轰“地炸开第一朵铁,火星子掠过粮堆顶,映得林广福的银须泛起金红。
林砚站在台前举著铁皮喇叭喊:“点灯嘍!”
二十盏鱼油灯挨个亮起来,蓝幽幽的光把红布上的“五穀丰登”照得活灵活现。
林砚身著靛蓝短打登上舞台,衣襟整齐地束进腰带,袖口露出半截布护腕。
他稳步敲响铜锣,清朗嗓音穿透暮色:“林家村癸丑年新春晚会,开——场——!”
“一愿今岁五穀丰登!”少年抬手引向巍峨粮堆,“二愿老少四季康寧!”火光映得他眉目粲然,台下村民举碗齐呼:“好!”
“第一个节目,二丫等人演唱的《读书郎》。”幕布应声而开,二十名女童们持竹简列阵。
二丫挺直腰板立於台心,靛蓝布衫浆洗得笔挺,髮辫用染红线扎紧。
领唱声清亮如漳河破冰:“小嘛小儿郎,背著书包上学堂——”,二十名女童怀抱粗布缝製的书本踏步而出,扉页“勤学“二字墨跡未乾,细看竟是林砚用烧焦秆蘸煤灰写的。
煤油灯將竹简投影放大在幕布上,女童们齐声唱“不怕学问浅,只怕志气短“
新颖的歌曲,可爱的女童,听歌的村民从没有这样的体验过。
一曲结束,全场掌声雷动。
掌声渐歇,林砚拎著铁皮喇叭跨上台。
“父老乡亲看真切!这读书声比扬麦风车还敞亮!“他举起粗布封皮的课本,“明年开春,祠堂东厢起三间新学堂——青砖铺地、明瓦透光,从省城请先生教识字、算术、体育,还有各种手艺!“
台下嗡声四起,林砚“咔“地折断手中麦穗:“不识字就像这长了黑穗病的麦子“指尖搓出霉变的麦粒,“病害烂了根还当是龙王爷不开眼!读了书,明了事理,就可以走出山村,有更大的发展!你们说好不好“
“好,太好了”此处有掌声!
“接下来——“少年振臂一呼,四十八道灰影从粮垛后列阵而出走上舞台,“咱林家少年郎自编的《少年自强歌》,让大伙听听啥叫文武双全!大家掌声欢迎。“
少年们站得笔直,脚跟对脚跟排成方阵。
林砚攥著根烧火棍当指挥棒,往铁皮桶上“咣咣“敲节奏:“预备——唱!“
“青布衫,剪辫头——“少年们“唰“地扯开灰布外衫,露出靛蓝短打。
“新学堂里精神抖!“所有人左手举书本右手扛锄头,木板书壳粘著田的泥点子,锄头把儿还缠著晒乾的铃壳。
“左手书,右手锄——“队伍变两排交叉走位,锄头尖差点勾住幕布边角。
“练就筋骨护神州!“锄头柄齐刷刷顿地,震起烟尘。
堆在台边的板凳“嘎吱“摇晃,看热闹的狗躥到粮堆后缩成团。
“煤油灯,照天明——“几个少年端出陶土灯,灯油混著籽油的焦香。
林砚擦亮火柴挨个点燃,火苗映得幕布上的“五穀丰登“直跳脚。
“少年志在山河兴!“收尾时全员扯开衣襟,白布衫胸口歪歪扭扭写著“自强“
“再来一遍”林砚朝少年们说,手里的指挥棒不停。
青布衫,剪辫头,
新学堂里精神抖。
左手书,右手锄,
练就筋骨护神州。
操场上,脚步响,
报国心比黄河长。
煤油灯,照天明,
少年志在山河兴。
尾音未落,晒穀场已炸开锅。
汉子们把草帽甩上天,露出常年戴帽压白的额头,兴奋得用脚跺地,震得粮垛簌簌落麦。
婆姨们抹著眼角吼“再唱一遍“
栓子娘搂著娃指台上:“瞧见没!那个甩头最虎的是咱家栓子!“,栓子爹扯开破锣嗓子领喊:“林家儿郎,中!“
篝火摇曳,少年团的所有人没有退场,静立於林砚身后,林砚展开誊抄的宣纸如展旌旗。
“光绪二十六年,梁任公作《少年中国说》——“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
“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
这时全体少年团的成员朗诵接上:
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
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
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
少年胜於欧洲,则中国胜於欧洲;
少年雄於地球,则国雄於地球。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潜龙腾渊,鳞爪飞扬。
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鹰隼试翼,风尘翕张。
奇初胎,矞矞皇皇。
干將发硎,有作其芒。
天戴其苍,地履其黄。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
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
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台下寂静,唯有篝火噼啪作响。
“咱们少年团读书识字,是为'少年智'!“林砚指向粮垛,“种出满仓麦粟,是为'少年富'!“突然振臂指向护卫队,“秋后练枪习武——便是要'少年强'!“
刚说完,下面全场起立鼓掌。
“说得太好,我听了都流泪。”林广福边鼓掌边跟旁边的其他人交流。
等掌声小了,林砚重新开始主持。
“接下来换换乐子——“他眨眼一笑,“请咱村活宝开讲《夜壶风云》,专演某位把夜壶当传家宝的老...哎哟!“幕布后飞来的冻梨正砸中他后脑勺,全场鬨笑炸裂。
粪球著靛蓝短打,栓子穿灰布对襟,二人抬著蒙红布的物件上台。
粪球:(拱手)林家村的老少爷们儿,今儿咱俩说段祖传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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