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真凶!(1/2)
“陛下要见我?”
凤阳府,韩国公府內,李善长原本黑白相间的髮丝如今已尽数染霜,连鬍鬚也褪成了银白。
此刻他身著一袭宽鬆道袍,鹤髮垂肩,在晨光中倒显出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只是那佝僂的脊背,以及栽种草时迟缓的动作,终究难掩岁月刻下的沧桑。
听到毛驤的通报,他缓缓抬起浑浊的眸子,目光扫过对方,沙哑的声音里带著几分疑惑。
毛驤並未因李善长失宠而有丝毫轻慢。
要知道,这位韩国公虽已失势,但多年积攒的威望仍在,绝非寻常人可以轻视。
他当即恭敬地拱手行礼,言辞恳切:“回韩公的话,陛下想请您过去敘敘旧。陛下说,好些年没与您好好聊聊了,明日便要返京,正好趁著这个机会好好嘮嘮家常。”
李善长眸光微闪,心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触动。
皇帝的这番话,让他恍惚间以为对方还念著旧情。
然而,这份感动如流星般转瞬即逝。
他强行压下內心的波澜,脸上挤出一抹慈祥的笑容,轻轻頷首:“陛下召见,善长自当前往。
毛指挥使稍候片刻,待老朽换身得体的衣裳。”
“但请无妨!”毛驤抬手示意,態度看似恭敬,行动却颇为异常——李善长走到哪里,他便寸步不离地跟到哪里。
起初,李善长並未在意,可当他要回屋换衣服,毛驤仍紧隨其后时,那张原本和顏悦色的面容瞬间阴沉下来:“毛指挥使这是何意?”
毛驤面色平静,再次拱手,语气波澜不惊:“近日宵小猖獗,陛下忧心韩公的安危,特命臣时刻护卫左右。”
“哼!”李善长怒不可遏,手中拐杖重重跺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不再理会毛驤,心中满是不屑——不过是皇帝身边的走狗鹰犬,竟敢如此放肆!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只能暂且忍耐,暗暗想著日后定要让此人后悔。
所谓“宵小眾多”,不过是藉口,分明是担心他趁机逃走。
想到此处,李善长心中冷笑,愈发觉得此次召见恐怕暗藏玄机。
……
半个时辰后,府衙后衙,古朴的青石桌凳歷经岁月打磨,布满了时光的痕跡。
一壶苦茶在炉火上咕嘟作响,蒸腾的热气裊裊升起。
一阵凉风吹过,几片枯叶打著旋儿飘落,又缓缓聚拢在一起,为这静謐的场景增添了几分萧瑟。
在这里,李善长见到了朱元璋。
他依然保持著臣子的礼数,恭恭敬敬地行礼:“臣李善长拜见陛下,愿陛下圣躬康泰!”
朱元璋连忙起身,上前搀扶,脸上带著爽朗的笑容:“善长啊,跟咱还客气啥!快坐下,咱们好好聊聊。”
李善长依言坐下,目光平静地望著朱元璋,並未率先开口。
这些年的沉浮,早已让他学会了谨言慎行。
朱元璋静静地打量著眼前的李善长,不过半月未见,对方的面容却苍老了许多,仿佛被岁月无情地刻下了更深的印记。
对於其中缘由,朱元璋自然心知肚明。
他微微轻嘆,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这一切,真的是他所期望的吗?是他的过错吗?
犯错的人已经受到惩罚,可他们这些亲歷者,却也要承受內心的煎熬,这一切,实在是太过讽刺。
听到朱元璋的嘆息,李善长下意识地开口问道:“陛下为何嘆息?”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不已,心中暗骂自己多年的习惯一时难以改掉。
曾经,在跟隨朱元璋征战的岁月里,只要朱元璋面露愁容,他总会关切询问;每当朱元璋有指令难以启齿时,他也会主动打破僵局。
那时的他,乐此不疲地扮演著这样的角色。
可如今,他对自己这种下意识的討好行为感到无比厌恶。
但话已说出,无法收回,他只能强压下內心的情绪,眼中装作一副关切的模样。
朱元璋见状,笑著说道:“善长还是和以前一样善解人意。咱们君臣二人携手走过风风雨雨几十年,也算是彼此最为了解的人了!”
李善长垂下眼眸,语气中满是萧索:“是啊,几十年了……”
朱元璋轻笑一声,转移了话题:“时间过得真快啊,咱马上就五十了,善长你……也快六十五了吧?”
李善长抬起头,思索片刻后认真答道:“臣今年六十四,虚岁便是六十五了。”
“六十四了啊……”朱元璋感慨万千,话语却突然一转,“才六十四岁,怎么就如此苍老了呢?莫不是因为心情鬱结、志向难抒,才愁成这般模样?”
李善长的手掌微微攥紧,深吸一口气,摇头否认:“並非如此。臣已是古稀之年,发须变白乃自然之理。岁月如刀,催人老去,谁又能例外呢?”
说著,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朱元璋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我皆逃不过岁月的侵蚀。
朱元璋却装作没领会其中深意,继续感慨道:“老了,都老了……过去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天下大乱之时,百姓深陷水火,军阀割据,战火纷飞,那段硝烟瀰漫的岁月,恍如昨日。”
“你我相识於乱世,记得初见时,咱带著十八位兄弟攻下了定远县县城。那时,城中百姓视我们为贼寇,唯恐乱军入城烧杀抢掠,纷纷避之不及。
唯有善长你,在乱军之中面不改色,骑著小毛驴,优哉游哉地读著书从咱身边经过。”
朱元璋的眼神渐渐迷离,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咱初见你,便觉得先生这般才是真正的读书人,临危不惧,正气凛然,气定神閒,眼中唯有书卷,那气质,当真是令咱羡慕不已。”
“那时咱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拜你为师,让你教咱读书识字、明白道理。一开始,善长你还以为咱和那些流寇无异,不过是入城劫掠一番便会离去,觉得咱不堪教化,不愿收咱为学生。
於是你给咱出了个难题,只要將定远县收缴的粮食分一半给百姓,你就愿意教导咱。”
“想来当时你也只是隨口一说,想藉此打发咱,毕竟在你心中,咱与那些贪財好色、见利忘义、目光短浅的匪寇並无不同,认定咱捨不得那些粮食。
说实话,当时咱確实心疼得厉害,那可是足足三千石粮食啊,对那时的朱重八来说,堪称一笔巨额財富。就这么分出去一半,简直如同割肉一般。”
听著朱元璋的讲述,李善长也陷入了回忆,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微笑,接过话茬:“可陛下就是陛下,虽心中不舍,也不明其中深意,但凭著骨子里的赤诚,毅然决然地豪赌了一把。用三千石粮食换了我这个穷酸书生做老师,如今回想……当真是妙不可言!”
此刻的李善长,言语间饱含著几分真心实意。
谁能想到,一个出身贫寒的放牛娃,与一个屡试不第的书生,竟能一见如故,携手开创出改天换地的伟业。
即便多年过去,每每忆起,仍让人热血沸腾。
朱元璋同样激动不已,大笑道:“是啊,一场豪赌,用一个未知的可能,换来了善长你的追隨。
在你这儿,咱学到了太多东西,识字读书、研读歷史、识人选人、用人之道,还有建立制度、制定方略、招揽人才……太多太多,你是咱的启蒙恩师,传授的知识,咱一生受用不尽。”
李善长被夸得面色泛红,连忙谦虚道:“陛下过誉了。臣不过是將一些粗浅知识相授,全赖陛下天资聪颖、才思敏捷,自学成才、无师自通。
臣跟隨陛下左右,同样获益匪浅,否则也不会从一个落魄书生,成为大明开国的首位宰相。
这一切荣耀,皆是陛下恩赐,没有陛下,又何来臣今日的风光!”
“哈哈哈!”朱元璋大笑,提起茶壶,亲自为李善长斟满一杯,“来,咱君臣二人就別再谦虚了。尝尝咱最爱的苦叶茶,这茶咱每日必饮。
为何偏爱此茶?只因它能让咱忆苦思甜。
当苦涩在口中蔓延,总能让咱想起那些艰苦岁月里的每个夜晚,还有咱这群老兄弟之间的情谊……”
李善长赶忙双手接过茶杯,语气中满是感激:“谢陛下,陛下至今仍念著当初老兄弟们的情谊!”
朱元璋笑著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捧在手心,轻轻吹凉,小口抿著,不时咂咂嘴:“就是这个味儿!刚开始喝的时候,很不习惯,喝完一整天嘴里都是苦的。
可喝习惯了,再喝其他好茶,反而觉得寡淡无味,还是这苦茶有滋味!”
李善长也抿了一口,苦涩瞬间在口中散开,直皱眉头。
好在他涵养深厚,很快恢復如常,开口恭维道:“陛下吃苦耐劳、简朴克己的精神,臣当终身学习!”
“哈哈!咱们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別退步就好,善长,你说对吧?”朱元璋的笑声中,似乎暗藏深意。
李善长笑容一滯,隨即点头:“陛下所言极是,臣深感惭愧。”
朱元璋眼神一亮,紧盯著他追问:“惭愧什么?”
李善长语气一滯,眼神闪烁,片刻后,咬牙说道:“臣辜负皇恩,致使中都皇城的建造,沾满了凤阳百姓的血泪;更有欺君之罪,淮西勛贵在凤阳犯下诸多恶行,臣知晓却未如实稟报陛下,隱瞒实情,实在罪无可赦!”
说罢,他起身退了两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哽咽,“臣老糊涂了,枉读圣贤书,將忠君爱国拋诸脑后,误国误民……恳请陛下责罚,无论何种惩处,臣绝无怨言,甘愿承受!”
说完,他重重地將头磕在青石地板上,久久不愿抬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朱元璋沉默不语。
李善长的额头、后背渐渐渗出冷汗,即便在寒冷的冬日,也难以抑制內心的紧张。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隔壁院中传来刀斧手磨刀霍霍的声音,仿佛只要自己回答稍有差错,那些人便会衝出来將他碎尸万段。
这一刻,他猛然惊醒,原来朱元璋並非真的只是想敘旧,而是在试探他!
方才的一番话,已是他灵机一动,所能想到的最诚恳的言辞,只盼能让朱元璋满意。
朱元璋望著跪在地上的李善长,眼神中满是纠结,內心天人交战。
是你吗?是你派人去刺杀陈锋吗?
你会因此怨恨朝廷、怨恨咱、怨恨朱家吗?
咱该不该杀了你?
留著你,会不会是个隱患?
可真的要痛下杀手吗?
过往与李善长相处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最终,朱元璋深深嘆息:“善长,咱再问你一次,你是否因你弟弟之事,记恨陈锋,还派人去暗杀他?”
朱元璋决定给他最后一次机会,终究还是不忍心就这样杀掉这位多年的老臣。
他了解李善长,此人並非大奸大恶之辈,本性老实本分。
风风雨雨几十年,两人彼此知根知底。
况且,李善长是他的启蒙恩师,在最艰难的时刻,是李善长为他出谋划策、排忧解难。
李善长虽能力並非顶尖,但胜在忠心耿耿,从未对他的地位构成威胁,这一点,与聪明绝顶却清高孤傲的刘伯温截然不同。
也正因如此,开国册封功勋时,李善长被封为韩国公,年俸四千石,多年累加下来,如今已超六千石;
而同样功勋卓著的刘伯温,却仅被封为伯爵,年俸不过两百石。
若不是陈锋出现,去年他便已下定决心除掉刘伯温了。
这份多年的情谊,便是他愿意给李善长机会的原因。
李善长先是一愣,隨即大惊失色:“陛下,臣冤枉啊!臣何时记恨过陈锋……確实,臣与他在政见上多有不合,但绝无私人恩怨。
再说,李善信罪大恶极,死有余辜,此事与陈锋毫无关联,臣又怎会记恨於他?”
说罢,他猛然抬头,眼神坚定地望著朱元璋,“陛下,臣真的冤枉啊!”
朱元璋紧紧盯著他的双眼,良久,见他目光坦荡,不似作偽,心中暗暗鬆了口气。
不是李善长就好,这样他又多了一个不杀他的理由。
但他仍目光如炬,一字一顿地问道:“当真没有?”
“绝无此事!臣愿对天起誓,若我李善长买凶刺杀陈锋,愿遭天打五雷轰,李家断子绝孙,香火断绝!”
李善长心中满是委屈,刺杀陈锋一事,他確实毫不知情。
即便心中对陈锋有所不满,也从未付诸行动…起码还没来得及!
如今被怀疑,他只觉有苦难言,仿佛黄泥巴掉进裤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朱元璋又凝视了他许久,这才抬手说道:“那就好,是咱误会你了。快起来吧,地上凉。”
“谢陛下信任,臣感激不尽!”李善长暗暗鬆了口气,深知自己算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不料,朱元璋又突然问道:“那会不会是你家中其他人所为?”
“扑通”一声,李善长再次跪倒在地……张了张嘴,却一时语塞——他也不敢保证,家中其他人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一问,让原本看似平息的风波,又泛起了新的涟漪,局势变得愈发扑朔迷离,变得有趣起来…
……
岁末之际,京城突降一场漫天大雪,皑皑白雪瞬间將整座城池裹入银装素裹之中。
凛冽的寒气如无形利刃,肆意侵袭著每一处角落,虽景致绝美,却也冷得彻骨。
在京城最为繁华且风水绝佳的地段,韩国公府气势恢宏,占地面积极为广阔。
府內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环绕著潺潺流水,移步换景,每一处都彰显著非凡的匠心与奢华。
三步便能遇见一座精巧的阁楼,五步即可邂逅一道雅致的迴廊,而这般景致在府中不过是寻常景象。
更令人惊嘆的是,府內种植著诸多世间罕见的奇珍异宝般的植物,还设有专门的宅院豢养著各种珍禽鸟兽,其奢华程度,远超常人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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