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列阵捕彘(三)(1/2)
贺赖突弥浑身浴血,几乎是抱著马脖子才勉强冲入怀荒城北门。正巧乐起与智源和尚在北门处清点分发物资。
听闻贺赖悦被围的噩耗,乐起心头一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立刻派人將几乎虚脱的贺赖突弥扶下去救治,同时火速派人去城中各处通知乐举、丘洛跋、徐颖等人。
乐起此刻的心情鬱闷到了极点,几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首先是贺赖悦的强行出兵。这虽说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问题的癥结在於目前怀荒眾人並没有一个统一、绝对的领导。
权力天然厌恶真空,在乐举未能完全確立权威的情况下,贺赖悦、丘洛跋,甚至慕容武这样的实力派,都有可能为了各自的理由而独断专行。
其次,是乐起自身处境的尷尬与无力。
兄长乐举因种种因素未能完全掌控全局,而他自己在眾人眼中,不过是乐举身边一个有些主意的“小兄弟”。
作为一个知晓歷史走向的穿越者,他渴望有所作为,不甘心只做歷史的旁观者或依附者。
他可以心甘情愿辅佐对他有养育之恩的大哥乐举,但绝不愿久居人下,尤其不愿屈从於那些在原本史书中可能籍籍无名之辈。
若贺赖悦此番真能大胜而归,甚至全身而退携威名归来,那么乐举兄弟想要主导怀荒义军未来的道路將更加艰难。
难道真要等到六镇起义第一波浪潮失败,被朝廷拆散安置到河北后,再去投靠尔朱荣、高欢之流?
那与他刚穿越时设想的苟且偷生之路又有何区別?
最后,才是眼前贺赖悦被困、三千子弟危在旦夕的燃眉之急。
然而,从更冷酷的战略层面看,即使贺赖悦部全军覆没,库莫奚人短期內也无力攻破怀荒城。
至於库莫奚人占据草场,影响怀荒人出城耕种?这想法本身就近乎荒谬——城中存粮的牛羊早已分食殆尽,吃一头少一头;而所谓耕种,连种子都没有,又能种出什么?
从起义伊始,眾人就已达成共识:怀荒义军的生路在於打出去!
无论是劫掠朝廷的粮仓、夺取其他六镇的物资,还是南下入塞抢夺河北豪强的財富,总之,靠怀荒这片贫瘠之地老实种地是死路一条。
北魏朝廷的虚弱与混乱,已被怀荒人看得一清二楚。但想要出城打出去,库莫奚人就是横亘在面前的第一道必须迈过的坎!
当然,无论是出於同乡情谊,还是对城外抢劫惯犯的深恶痛绝,乐起都无法坐视贺赖悦和三千怀荒子弟白白牺牲。
总归,此刻乐起最厌恶的,是自己。厌恶自身的弱小,厌恶这种面对危局却似乎使不上全力的无力感。
“所以乐居士来找我说话是因为既担忧別人成事,又担忧別人成不了事,以至於心中鬱结,故而找小僧倾诉的咯?”
智源和尚並未接受都督府正式的官职,但连日来一直协助卢喜主持分配豪强牛羊、清理户口等庶务。他见乐起遣人走后並未离开,主动示意乐起一同走到城墙边的栏杆旁,开门见山地问道。
乐起闻言一滯,有些意外於智源的直白——
不是说和尚都爱打机锋、说话云遮雾绕么?这怀荒的和尚怎么也和本地武人一样直来直去?
“乐居士不语,看来小僧所言不虚。”
智源沿著马道缓步向上走去,边走边继续说道:
“居士明知前路方向,却苦於自身位卑言轻,无法引领眾人,只能迂迴辗转,设法引导他人先行。先前有人主动出头,居士又狠不下心去暗中掣肘、设置障碍。如今此人深陷重围,居士有心趁此良机做一番事业,却发现自己手中无兵无权,只能动动嘴皮。”
“居士心中盘算,无论此人最终是生是死,自己將来掌控大局、引领方向的机会似乎依旧渺茫,故而愈发焦灼。是也不是?”
这智源的话越说越直白,乐起赶忙追了上去走到身旁:
“法师洞若观火,小子惭愧。”
“小僧倒觉得,居士大可不必如此焦虑。”智源微微摇头,话锋一转:
“居士可知,我本是齐人?”
“什么?齐人!”
乐起大惊。南齐早已亡国多年,何来齐人之说?况且,一个南方人,怎会流落到这北疆塞上?
“不错。小僧俗家父亲,本是南齐军主。齐永元元年,即北魏太和二十二年,家父携年仅十三岁的我,隨陈显达將军北伐。起初势如破竹,却在均口遭逢孝文帝亲率大军,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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