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北平孤狼(1/2)
北平城的初秋,1945年八月里的风,已然带上几分刺骨的凉意,刮过这座刚刚从八年梦魘中挣扎醒来的古老城池。空气里瀰漫著硝烟將散未散的焦糊,混合著廉价脂粉、汗臭和若有若无的、来自某个角落尚未清理乾净的尸骸腐败气息。前门大街上,青灰色的城楼沉默地矗立,墙砖上累累的弹痕像一张张无声吶喊的嘴。黄包车夫佝僂著脊背,拉著空车在坑洼的碎石路上奔跑,寻找著可能的主顾,脚上的破布鞋几乎踏不出声音。报童嘶哑的嗓音刺破了清晨的薄雾:“號外!號外!小鬼子滚蛋啦!光復啦!”然而那“光復”二字喊出来,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死水,只激起几圈微弱的涟漪,旋即被更深的麻木和警惕淹没。街角,几个穿著崭新美式军装、斜挎汤姆逊衝锋鎗的士兵,眼神鹰隼般扫视著行人,嘴角叼著香菸,姿態里是毫不掩饰的倨傲。他们脚边,一个衣衫襤褸的老者蜷缩著,伸出枯枝般的手,换来一声粗暴的呵斥和靴尖的轻踢。光復?不过是城头变幻了大王旗,这四九城深重的苦难和盘踞的魑魅魍魎,何曾真的散去?一种更沉重的、名为“接收”的阴影,正贪婪地吞噬著劫后残存的微光。
在这片巨大的、带著血腥味的灰霾之下,一条狭窄如肠的陋巷深处,一扇朽败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一只骨节分明却异常稳定的手推开。唐龙走了出来。十五岁的少年,身形带著抽条期的清瘦,裹在一件洗得发白、打著几块深蓝补丁的旧布衫里,显得有些空荡。他脸上没什么血色,带著长期营养不良的苍白,嘴唇习惯性地抿成一道倔强的直线。然而,那双眼睛——那是一双绝不该属於这个年纪、这个境地的眼睛。沉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最深的海,幽邃的墨色瞳仁深处,却又仿佛有两簇被强行压制的、永不熄灭的火焰在无声地燃烧。这火焰里没有少年的懵懂,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和沉淀了太多重量的沧桑。
巷子尽头,是几间早已倾颓、只剩下断壁残垣的破庙,瓦砾碎砖堆积,荒草丛生,连野狗都嫌弃。这里,是唐龙每日清晨的“道场”。他走到最深处一块相对平整的空地,屏息凝神。周遭的喧囂——远处隱约的汽车喇叭、近处妇人尖利的叫骂、不知谁家婴儿断续的啼哭——瞬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悠长,深缓,带著某种奇特的韵律。
起势。左脚如根须般稳稳扎入地面,右掌缓缓推出,动作看似极慢,却带著一股粘稠如胶、沉凝似水的力道。空气仿佛被搅动,清晨微凉的薄雾隨著他的动作被牵引、缠绕,在他周周形成一层若有若无的、流动的“水幕”。这是五行拳中的“水行”——上善若水,至柔至韧,可卸千钧。紧接著,他身形陡然一沉,双拳收於腰间,脚下生根,腰背如弓绷紧,一股厚重如山的磅礴气势瞬间凝聚,脚下的尘土落叶被无形的气劲压得向四周伏低。这是“土行”——不动如山,承载万物,是防御的根基。气息流转,唐龙眼神陡然锐利如刀锋!他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喝,右拳如离弦之箭般轰出!没有哨的招式,只有最纯粹的速度与力量,拳锋撕裂空气,发出一声短促锐利的爆鸣,几片悬在枯枝上的黄叶应声粉碎,化为齏粉!火行拳意——侵略如火,焚尽八荒!一股灼热的气浪以他拳头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將周围的寒意驱散一空,连地上的浮尘都被激盪得打著旋儿飞起。
汗水沿著他清瘦的颧骨滑落,滴在脚下的尘土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著肺部隱隱的刺痛,那是两年前那场惨烈追杀留下的暗伤,如同附骨之疽。他停下动作,微微喘息,眼神深处那两簇火焰燃烧得更烈。血债……唯有血偿!这个念头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心臟最深处。他闭上眼,意识瞬间沉入一片无法言喻的玄奥之地。这是一片被柔和微光笼罩的狭小空间,大约仅容一人盘坐。空间的中心,一泓清泉正从虚无中汩汩涌出,清澈透亮得不可思议,泉眼周围氤氳著淡淡的、充满生机的乳白色雾气。这便是他最大的秘密——灵泉空间。心念微动,一缕清冽甘甜的泉水凭空出现在他口中,瞬间化作一股温和却沛然莫御的暖流,迅速流遍四肢百骸。肺部的刺痛如冰雪消融般快速减轻,消耗的体力也在惊人的速度恢復,连精神上的疲惫也被洗涤一空,意识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澄澈。他睁开眼,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红润,眼底的火焰似乎被这泉水滋养得更凝练了几分。
回到那间仅有一床、一桌、一凳的逼仄小屋,唐龙的目光落在墙角。那里静静躺著一个用粗麻布层层包裹的长条状物件。他走过去,解开布条,露出里面的东西。刀鞘是深沉的乌木,没有任何纹饰,古朴得近乎简陋。然而当他的手握住那温润的刀柄,缓缓將刀身抽出一寸时,一股无形的锋锐之气瞬间瀰漫了整个狭小的空间!刀身狭长,略带一道优美的弧度,通体呈现一种內敛的玄黑色泽,但在那近乎纯黑的基底上,却天然地流动著细密的、如同熔融黄金般的暗金纹路。刀名“金乌”,家传神兵!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刃口,感受著那足以吹毛断髮的极致锋利,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从掌心传来。他凝视著刀身上那些流淌的暗金纹路,仿佛看到了家族曾经的荣光与最终的喋血,也看到了自己註定染血的前路。
“哐当!”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夹杂著污言秽语猛地从巷口传来,粗暴地撕碎了小屋的寂静。唐龙眼神一凝,瞬间將金乌刃归鞘,重新包裹好。他无声地走到门边,將门拉开一道细缝,锐利的目光向外望去。
巷口,两个穿著黑色绸褂、歪戴著礼帽的彪形大汉,正將一个装满破烂家什的独轮车踹翻在地。车旁,一个头髮白的老妇人死死抱著一个褪了色的木头相框,哭喊著:“老总!行行好!这是我儿……我儿在台儿庄打鬼子留下的……就剩这个念想了啊!”她乾枯的手指死死抠著相框边缘,指节发白。
“去你妈的念想!”一个脸上带著刀疤的汉子啐了一口浓痰,一脚狠狠踹在翻倒的独轮车上,车轮发出刺耳的呻吟,“老子是『接收委员会』的!这房子,现在归政府徵用了!识相的赶紧滚!再嚎丧,老子把你那死鬼儿子的破相片也砸了!”他狞笑著,伸手就去夺那相框。
老妇人爆发出绝望的嘶喊,用身体护著相框,瘦小的身躯在那壮汉面前如同狂风中的枯叶。周围几个探头探脑的邻居,眼神麻木,迅速关紧了门窗。
唐龙的手指在门框上微微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眼底深处那两簇火焰猛地跳动了一下,如同被泼了滚油,炽烈得几乎要喷薄而出!胸腔里那股压抑了太久的戾气在翻腾、咆哮!这群披著人皮的豺狼!他们接收的不是敌產,是民脂民膏,是敲骨吸髓!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能感受到腰间那柄未出鞘的金乌刃在鞘中发出低沉的嗡鸣,渴望著痛饮这些渣滓的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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