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挖骨(2/2)
陈腴有些犹豫,问道:“师爷,这不好吧?”
……
喻公庙中,神会和尚忙得脱不开身,没想到昨天的黄菜刚收场。
今天又是许多人。
说什么是来求什么无根水的。
喻太公和神会说明前因后果,原来是陈腴鼓吹,说什么喝了这庙里的无根水,可以治病强身。
一个癆病鬼摇身一变,可以单手举桌,这本身就比任何风宣都要管用,尤其是昨天露筋娘子显灵,黄惊大王庙的诸位菩萨都来为喻太公庆贺圣诞,更是为其造势一番。
眼下小小的庙殿中挤满了人。
个个手持容器,还有贪心不足的,甚至把自家的澡盆、铁锅都端了过来。
而那本是木胎彩绘,还遍布裂缝的喻太公金身,也是一夜之间,改头换面,竟然变成碧玉雕琢的。
这不是神跡是什么?
愈加激起了善信的狂热。
神会和尚不好拆台,忙得脚不沾地,只得是里里外外游弋於人潮之中,安抚摩肩接踵的善信。
至少別人踩人,別人打人。
还有极个別利令智昏的,別去覬覦喻公的玉身。
神会忽然很想念自家那无人问津的报本禪寺。
想念那青灯古佛的日常。
好在那胖婶也是及时套上画皮,变作肉球女子的样子。
她在黄惊庙做了三年的庙祝,没有人不认识她,有她出马,倒是为神会和尚分担许多压力。
忽然,神会和尚眉头一紧。
来不及说什么,就是一步踏出,身形突兀的出现中山寺中。
此时,本就是断壁残垣的中山寺被一老一少掘地三尺。
无数骸骨堆积地上。
神会和尚双眉倒竖,怒道:“陈怀安,你在做什么!?”
陈故忙得热火朝天,头也不抬,只是说道:“如你所见。”
神会怒不可遏,赶忙去寻那中山寺里的肉身佛。
结果那白骨菩萨也是应身匍匐,头埋地中,背上压著一把三尺长剑。
正是那蹈虚境界天人陈涉的佩剑银鉤。
神会和尚如遭雷殛,踉蹌后退一步,又是三步並作两步上前,撇开“银鉤”。
“造孽啊!”神会扶起一嘴泥的肉身佛,怒道:“好你个陈怀安,我好心借你神通傍身,你却用来做这挖坟掘墓之事的!”
陈故理不直气也壮道:“我也不想如此斯文扫地啊,我本欲和他好言相商,但他不借啊。”
神会目瞪口呆,“他不借你就自己开挖了?”
陈故委屈道:“他不借啊!”
“那你辱他作甚?”
“他不让我挖啊!”
神会和尚摇头扶额,立刻收了“身力殊胜”的神通。
刚还和一只地羊一般欢快刨土的陈故顿时感觉自己身上的殊胜之力消失殆尽。
一股颓然涌现全身,体魄又变回那个七十三岁,垂垂老矣的糟老头子。
陈腴也是如此。
不过陈腴的体魄早已今非昔比,本身的膂力就远胜常人十倍,只是略感虚脱,旋即又適应了现状。
只是见到神会师傅动怒,陈腴当时就要罢手。
结果陈故却是说道:“你別停啊,就差一个標致的头颅了,一个宽挺的大胯就大功告成了,快挖啊!”
陈腴左右为难,感觉此举有些陷神会师傅於不义了。
陈故又道:“哪个女子不爱美?那小囡的骨相就把握在你手里了。”
陈腴闻言,一咬牙,那就一条道走到黑吧!
又是埋头,利落地开始刨土,骸骨翻飞。
陈故一伸手,招来银鉤,挡在陈腴身前,“法兄,我现在对你很愧疚,你可千万別再逼我动手,那样我会更愧疚的。”
神会和尚无力道:“你说的还是人话?”
陈故陪笑道:“这么多年交情了,你还没习惯我这德性?”
陈腴那边使出了十二分的力道,一块块带土的骨殖飞上天去,混杂雨水又落下。
陈故持剑,隔出两臂距离,抬头看著漫天纷落的各式骨头。
京观之中男子占据十之八九,要想拼凑出一副相对完美的女子骨相真是万里挑一。
好在这京观之中的尸骸数量,可不止万人。
而且陈故也不求尽善尽美。
眼疾手快,一挥袖子,火中取栗一般抓取出一颗头骨,一块胯骨。
陈故撒丫子狂奔,一跃跳上陈腴后背。
高喝一声,“驾!”
陈腴也是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好似小时候徐忻、徐怀来自己家偷地瓜,被自己父亲发现呵斥一般逃之夭夭。
此刻的脚程当然不比那“譬诸行者”加持,但是也有八步赶蝉之势。
陈腴不敢回头,只是心声问道:“师爷,神会师傅不会追来吧。”
陈故摇头,“他想追,让你先跑三百里都不成问题,但咱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以他的性子,此刻一定是在一边赔不是,一边收拾呢。”
陈腴於心不忍,说道:“咱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陈故也不为自己辩解开脱,说道:“是有些,但也是事出有因的。”
陈腴心中涌起些许悔意,可又觉自己做都做了,还立什么牌坊?
陈故知悉他心中所想,便捡了些不算密辛之事说与他听。
“旦洲轮迴自有山水二神和阴司统掌,但这一处京观,沾染上了佛门的因果,轮迴转世就变得棘手了,你可以理解为,若非这里曾有过多场道家大醮和佛门法会的相互较量,这些骸骨早就该归根復命了,咱取了这一百多块骨头,其实是超生了一百多人。”
陈腴似懂非懂,只是点了点头。
上山之路再无迷雾阻碍,陈腴却显得有些沉默。
陈故宽慰道:“別难受了,等这趟出山,我去寻那位负责掌管眾生天魂的水神说说,看有什么办法助其超脱。”
陈腴勉笑道:“师爷好大的面子啊。”
陈故哂笑,“那可不?”
陈腴想了想,轻声问道:“师爷你走了还会来看我吗?”
陈故知道这孩子重情,心思敏感。
將心比心,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山里郎的心能有多大呢?
看著自己父亲离世,自己身患癆病,仅为支柱的师友之谊又相继淡去,喻公庙香火凋敝。
一桩桩一件件,都鬱结心中,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出生起就困在山中,无法走脱的窘境作祟。
陈故想了想,心道,“这次师爷一定带你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