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分水(1/2)
第365章 分水
“诸神在上!”兰诺德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绽开一个夹杂著惊讶和宽慰的真切笑容,“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刚才看著你的背影就觉得好像非常熟悉,但万万没想到真的是你!”
他大步走上前,似乎想拍拍凯文的肩膀,但看到凯文手上沾著的油污和那副沉稳甚至有些陌生的姿態,动作中途又停了下来,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接著,他回答了弟弟的问题,“我去参加了培提尔大人在月门堡举办的比武大会,之后被选中,成为了一名守护劳勃公爵的飞鹰卫—算起来,我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去过分水村了。”
凯文沉默地听著,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父亲父亲身体还好么?”
“还是老样子。”兰诺德的回答简洁直接,“头髮灰白得更多了,但身体依旧硬朗,挥得动剑,骑得了马。”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妈妈倒是经常会提起你,担心托马斯叔叔有没有把你照顾好。”
凯文点了点头,似乎鬆了口气。不过兰诺德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像个严厉的兄长一般问道:“你呢?凯文,这几年你去了哪里?你怎么就-就没让人往家里送一封信?父亲他很担心你。我们都以为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担忧和后怕都写在眼里。
“哦。”凯文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听起来似乎有些冷漠。他移开视线,看向旁边的火炮。
“我和托马斯叔叔的船遇到了风暴。还没抵达厄斯索斯,船就碎了。托马斯叔叔失踪了,再没找到。我被海浪推上岸,靠著一个空的葡萄酒桶活了下来。”
他耸了耸宽厚的肩膀,“你看,我那时候一无所有,连下一顿饭在哪里都不知道。哪里还想得起,或者有能力,给家里寄信?”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兰诺德,兄长,你是否能理解这种落魄?
兰诺德避开他的目光,再次警了一眼那些安静等候、对凯文明显保持著尊敬姿態的金色黎明土兵。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怀疑的神色取代了之前的关切。
“你现在可不像身无分文的样子,凯文。这些士兵他们对你很恭敬。你在这支队伍里,担任军官?”他有些著困惑。
他虽然听说过一些关於金色黎明的事,但了解得並不深入,更不知道凯文在其中真正的地位,凯文看著哥哥脸上纯粹的疑问,一瞬间,一种复杂的衝动涌上心头。
他想告诉兰诺德,告诉这个从小被他视为追赶目標的哥哥,那个把分水村和父亲那点骑土荣耀看得比天还大的乡下小子早已死了。
他想大声说,自己如今追隨的是一位真正顶天立地的英雄,参与著一项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伟大事业,他所见所经歷的,远比谷地骑士的比武和守护村庄的职责宏阔千方倍。
但那衝动只存在了一剎那。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那些经歷和感悟,似乎无法,也不必对眼前这个穿著谷地服饰、带著飞鹰卫徽章的兄长言说。
他最终只是简单地確认道:“是的。我现在为光明使者效力,负责为他指挥炮兵部队。”他的语气恢復了之前的平淡。
“炮兵?”兰诺德的脸上露出纯粹的困惑,这个词对他而言完全陌生。他重复了一遍,试图理解,“那是什么—东西?一种新的步兵方阵?”
“不。是操作这种武器的部队。”凯文用手中的小铁锤隨意地指了指身旁那尊青铜火炮,“我们叫它『火炮”,或者『光明之剑”。”
兰诺德的视线跟著锤头,落在那根巨大的、架设在木製炮架上的精钢管子上。
他之前確实注意到了这个奇特的金属造物,但只以为那是某种工程器械或特殊的运输工具。
“火炮—”他喃喃道,走上前仔细打量著这冰冷的造物,伸手摸了摸冰凉的炮管,“我还以为这是某种新奇的攻城器械或者只是装饰。这这东西要怎么用?”
作为一名骑土,他的好奇暂时压倒了对弟弟近况的探究。
凯文用锤柄轻轻敲著自己的皮质裤腿,发出沉闷的声响。
“过程不复杂。把定量火药从炮口装进去,塞紧,再放入炮弹。炮身后面有个小孔,插入引信。点燃引信,火药爆炸,就能把炮弹从炮口推出去,砸向远处的敌人。”
他试图用一个对方能理解的概念来解释,“你可以把它想像成一种——-威力巨大、射程极远的巨弩。只是它用的不是弓弦的力量,而是火药。”
“巨弩——-弩炮。”兰诺德低声重复著,他见过城堡上的守城弩,但那粗大的箭矢和眼前这个沉重金属疙瘩能发射的东西似乎完全不是一回事。
从未真正经歷过大型战阵的他,很难想像这种新式武器究竟能发挥何种作用,那概念有些模糊,甚至显得有些.不真实,缺乏刀剑相交的直接衝击力。
不过,那似乎也並不重要了。此刻更重要的是,他在这远离故乡的城堡里,遇到了失散许久的亲弟弟。
儘管童年时多有打闹爭执,儘管他十几岁就离家成为侍从,与凯文相处的时间並不多,但血脉的联繫终究难以割捨。
看到凯文不仅活著,而且似乎在这支神秘的队伍里混得颇有声色,兰诺德內心深处还是涌起一阵由衷的高兴,冲淡了先前的那点陌生感和疑虑。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已经沉下去大半,暮色开始浸染天空,庭院里的阴影愈发浓重。
他转向凯文,语气变得轻快了些:“快到晚上了。我听说码头那边有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小酒馆,麦酒据说是用山泉水酿的。怎么样?我们兄弟俩一起去喝一杯?我请客。”
他脸上扬起期待的笑容。
“好”凯文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答应,和多年未见的兄长喝一杯,听起来很自然。但他立刻想起了早已安排好的事情,话头戛然而止,“——.不行。”
他摇了摇头,语气遗憾地回答道,“今晚不行。我已经有约了,是公事,恐怕要弄到很晚。”
兰诺德眼中的期待迅速黯淡下去,被失望取代。
他下意识地揣测,这是凯文真实的理由,还是仅仅是不愿与自己这个突然出现的兄长共处的託辞?
他看著凯文一一比自己更高大,更结实,在这支纪律严明的队伍里显然手握一定的权力一一发现自己並没有什么立场或办法去强求。
他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明天呢?”他不放弃地又问了一句,声音里还存著一丝希望。
“明天一早,部队就要开拔出征。”凯文饱含歉意地说道,“是光明使者亲自下达的命令。我无法更改。”
兰诺德沉默了一下,最终只是理解地点了点头,將那点失望悄悄掩藏起来。
“我明百了。军令如山。”他努力让语气显得轻鬆些,“我们飞鹰卫应该会在这里驻留,直到培提尔公爵返回赫伦堡。如果你之后·—哪怕只有一点点空閒,凯文,一定来找我。我们好好聊聊。”
凯文看著兄长眼中那份努力掩饰却依然可见的失落,內心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其中甚至夹杂著一丝微妙的、近乎胜利感的爽利。
他压下那丝异样,脸上露出诚恳的表情,郑重地点了点头:“好的,哥哥。一定。下次一定。”
兰诺德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抬手拍了拍凯文的臂膀一一这次没有犹豫一一然后转身,拖著略显沉重的步子,朝著庭院出口走去。
直到兰诺德的背影消失在拱门之外,凯文才收回目光。他俯身,重新拾起那柄沉甸甸的铁锤。
然而,此刻的心境却已无法像之前那样完全沉浸在工作的专注与平静之中。兄长的出现,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搅动了他沉淀已久的记忆。
童年时分水村的景象,父亲严厉却也不乏关爱的教导,兄长离家时自己那份混合著不舍与嫉妒的心情—那些原本以为早已模糊甚至被刻意遗忘的片段,此刻却异常清晰地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
他一下一下地敲打著炮架,金属碰撞声在暮色中迴荡,仿佛在为他纷乱的思绪打著节拍。
他回想起母亲温暖的怀抱,父亲在手把手教他握剑时掌心粗糙的触感,以及送他去圣堂学习读书写字时那双期望又无奈的眼睛。
即使最后,父亲將他交给托马斯叔叔,准备带往狭海对岸成为一名僱佣骑土,如今想来,似乎也很难再去苛责什么。
谷地的安达尔人骑土家族,歷来便有次子或无法继承家业的子弟渡海谋生的传统。
他的父亲,约翰·特纳,只是分水村一位普通的守护骑士,不像培提尔·贝里席公爵的父亲那样,拥有一位身为河间地守护的老友可以倚仗。
父亲没有能力为他铺设一条通往荣耀与富贵的坦途。能为他备好一匹马,置办一把像样的剑,或许已经是那位老人所能做到的极限。
一个男人的前程,终究是要靠自己的双手和手中的剑去搏杀的。凯文自己一直以来不也是这么认为,並且身体力行的吗?
只是现在,他手中的“剑”不同了,他所效忠的对象和追求的事业,也早已超越了父亲和兄长所能理解的范畴。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机械地重复著敲打和调整的动作,直到一个年轻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凯文。”
凯文停下手,抬起头。是老师的侍从,塔克·夏普。少年站得笔直,面对长官有些志忑。
“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塔克报告道,“光明使者大人请你过去。”
凯文点了点头,將铁锤轻轻放在炮架旁。他直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然后跟著侍从离开了渐渐被夜色笼罩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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