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钟山风雨起烽火(2/2)
常遇春想起石山多次叮嘱他身为主将不可过于涉险,学着石元帅的语气,道:
“俺们军中难道没有斥候了吗?探路之事,自有斥候负责。你堂堂一营指挥使,职责是护卫俺这个都指挥使,岂能自降身份跑去前面当尖兵?给俺老实待着!”
……
密林之中。
元军主将徐继宗屏息凝神,眼看着山下那支红旗营兵马已经行进到林外不远处,却突然停下脚步,整顿队形,甚至还派出了数名身手矫健的斥候,小心翼翼地向林内摸来。
他哪里不知道对方发现了林中有蹊跷,暗骂:
“晦气!被发现了!”
伏击讲究的就是出其不意,如今对方显然已有警觉,成功的可能性已然大减。
但此时徐继宗想悄无声息地带领近千人马撤离,却也难以做到了——山下要道已被对方占据,一旦撤退,极易被对方顺势掩杀,反而可能溃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徐继宗把心一横,眼中闪过狠厉之色,猛地从藏身的大树后跃出,拔出腰刀向前一指,大声吼道:
“冲出去!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杀啊——!”
近千名元军士兵听到号令,纷纷从藏身的树木、巨石等物后跃出,发出震天的呐喊,如同决堤的洪水般,顺着山坡猛冲下去,试图凭借居高临下的势头,一举冲垮山下的敌人。
若是寻常的乌合之众,骤然遭遇如此规模的伏兵,又见对方从林中汹涌而出,声势骇人,恐怕早已心惊胆裂,阵脚大乱,甚至转身逃窜了。
但很可惜,他们面对的是久经战阵、纪律严明的红旗营精锐。
更何况,战前赵伯仲就已经发现了此处有异常,将士们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如何会被元军这点小阵仗吓到?
在各级军官短促有力的口令声中,将士们迅速以常遇春和赵伯仲为中心收缩靠拢,刀盾手在前,长枪手居后,瞬间便结成了一个紧密而坚实的防御圆阵。
森然的枪尖齐刷刷地指向外围,如同一个瞬间绷紧的刺猬,冷静地迎接着冲击。
从林中冲出的元军,本就没什么严整的阵型,加上下山坡陡树林密,冲出来时更是显得混乱不堪。与山下鸦雀无声,唯有兵刃寒光闪烁的红旗营军阵,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这些元军士卒好歹是经过些训练的正规军,并非全然不识货,一眼便看出面前的这支敌军绝非易与之辈,那股沉静的杀气比疯狂的呐喊更令他们心悸。
好不容易鼓起的一点勇气,在直面这座冰冷军阵的瞬间,便如同被针扎破的气囊般迅速泄去。
不知谁先发了一声喊,冲下山的元军竟纷纷下意识地绕开了红旗营的军阵锋锐,几乎毫无迟疑地……向着自己的老巢逃去!
一场志在必得的伏击,转眼间竟变成了滑稽的溃逃!
常遇春岂能放过这等送上门的功劳?见状哈哈大笑,长枪向前一指,吼道:
“兔崽子们,还想跑?给俺杀!一个也别放跑!”
“杀——!”
红旗营将士齐声怒吼,声震山林。瞬间,敌我双方攻守易势,严密的圆阵骤然散开,化作无数把锋利的尖刀,以队、什为单位,如同猎豹般迅猛扑向溃逃的元军。
常遇春一马当先,他今日为图登山轻便,未着铁甲,只穿皮甲,却也使得他身形更为灵动。
手中一杆长枪如同出海蛟龙,追着元军的后背疾刺猛扫,所过之处,元军哭爹喊娘,纷纷倒地,当真是痛快淋漓。他身后的将士们也个个如下山猛虎,奋勇争先,肆意收割着溃敌的性命。
徐继宗羞愤难当,却见红旗营势不可挡,不敢停下组织队伍,只能闷头猛跑。好在他生性谨慎,设下了连环埋伏,只要能逃脱敌军这一波追击,进入第二重伏击圈,未必不能将他们反杀。
正分神间,徐继宗脚下突然一滞,被一截凸出地面的老树根狠狠绊倒,摔了个七荤八素。他还未挣扎着爬起,一个高大的阴影已然笼罩了他。
常遇春那沾着血渍的冰冷枪尖,已经抵在了他的后心要害处。
“你想死,还是想活?”
常遇春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枪尖处传来的冰寒,却让徐继宗不敢置疑对方的杀意。
他正发愁对钟山上的敌军布防,寨堡虚实知之甚少,眼见这名军官衣甲鲜明,绝非普通士卒,定然是个有价值的活口,这才特意留了他一命。
徐继宗摔得浑身疼痛,此刻又被冰冷枪尖抵住,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吓得腿肚子剧烈打颤,哪里还敢有半分犹豫,连声哀求:
“要活!要活!将军饶命!小人愿降!愿降!”
尽管溃散的元军漫山遍野,都是唾手可得的军功,但赵伯仲始终牢记自己的首要职责是护卫都指挥使。
他追出一段距离,砍翻几名逃敌后,见常遇春停下,便迅速收拢部分士兵,返回到都指挥使身边,警惕地护卫着左右。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常遇春已经简单审讯出了徐继宗的身份。
“哦?你竟是山上寨堡的守将?”
常遇春眼中精光一闪,暗道今日这番辛苦总算没有白费。他盯着面如土色的徐继宗,沉声问道:
“能不能劝降寨内留守的守军?”
徐继宗此刻只求活命,闻言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点头哈腰:
“能!能!小人能!寨中军士皆是小人旧部,小人愿前去招降,必不负将军所托!”
常遇春又随手抓过几名跪地投降的元军士卒,简单盘问了几句,印证徐继宗所言非虚后,心中便有了决断。他当即对赵伯仲下令:
“赵指挥,俺给你留下三百兵马,你带着这位徐将军,立刻上山,去招降寨中守军!”
“末将遵命!”
赵伯仲抱拳领命,又担忧地道:
“只是都指挥身边的兵力,会不会太过单薄……”
“无妨!”
常遇春一摆手,打断了赵伯仲的话,道:
“俺自有分寸。天色已晚,俺需尽快赶回中军大营。两个卫上万兵马还等着俺去调度,耽搁不得。”
当下,常遇春分兵而行。他自己仅带领约两百多将士,押解着大部分俘虏,迅速循原路下山。而赵伯仲则率领近三百名将士,押着徐继宗和少量必要俘虏,转向北坡,直趋元军寨堡而去。
是夜,位于钟山北坡的元军寨堡方向,突然燃起了示警的烽火,熊熊烈焰在夜空中格外醒目,正是表示寨堡“遭袭”的紧急信号。
江宁城头的达尼达思远远望见钟山烽燧燃起,心中便是一沉,明了钟山据点终究难保。
他内心痛悔交加,却深知此时派出援军,黑夜之中于事无补,反而可能再遭埋伏,徒损兵力。只能铁青着脸,眼睁睁看着那烽火燃烧,硬下心肠,不敢浪费手中本就有限的守城兵员前去营救。
但局势的发展,早已脱离他的掌控。
战前,为预警红旗营进攻,达尼达思曾在江宁城外各处战略要点设置了共计十二处烽燧。开战至今,其中大半已被红旗营迅速拔除,但仍有三四处因位置相对偏远,还在勉强运作。
钟山烽火燃起不多时,栖霞山西南侧的烽燧台便随之响应,将钟山遇袭的警报接力向下传递。
而越过栖霞山,再向西南方十余里,便是方山。
方山大营有两万余乡勇,开战后就一直按兵不动(主要原因是红旗营进军太快,远超这支人马的反应速度)。现在,终于轮到他们要做出艰难抉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