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落水村(1/2)
第9章 落水村
日暮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动着生活区里被精心修剪过的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路灯的光晕在地面上投下一圈圈温暖的橘黄,将白语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显得格外孤寂。他静静地站在那光与影的交界处,手心里的那颗玻璃弹珠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冰冷。
黑言那优雅而残忍的话语仿佛还萦绕在耳边,像精密的刻刀将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又剖开了一次,让他清晰地看清了里面每一道丑陋的裂痕。他没有反驳,因为黑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喂——!老白!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呢?跟电线杆子比谁站得直吗?”
一声粗犷的大嗓门猛地从不远处传来,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那份沉重的死寂。莫飞那高大的身影从一辆越野车的驾驶座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白语面前,蒲扇般的大手习惯性地就往他肩膀上搭。
“我说你小子,送个小姑娘回来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怎么,是不是看人家琦月小姐长得漂亮,心动了?我跟你说,喜欢就去追嘛,你这闷葫芦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白语的身体下意识地僵硬了一下,但在莫飞的手掌落下的前一刻,他不动声色地向前迈了一步,恰到好处地避开了那份过于热情的接触。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已经挂上了一丝无奈和仿佛在应付一个长不大孩子的浅笑。
“你脑子里除了这些还能想点别的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语气却恢复了往日的平淡,“报告写完了?安队那边没再给你加任务?”
“嘿,别提了!”莫飞一听这话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抱怨起来,“报告那是兰策那家伙的事,不过安队确实又把我抓去当苦力了,说是后勤部有一批新装备入库,让我去帮忙搬。你说我一个a级调查员,天天干这些杂活,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跟在白语身边,向着生活区的出口走去。温暖的灯光逐渐被抛在身后,前方是调查局主楼那冰冷而肃穆的轮廓,在夜色中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
“那说明安队信任你的力气。”白语随口应付着。他的目光落在远处那栋大楼上,眼神变得有些复杂。那里,是他曾经挥洒热血、创造辉煌的地方,也是他……彻底破碎的地方。每一次回归都像是在重温那场盛大的死亡。
“信任个屁!”莫飞撇了撇嘴,但他很快又换上了一副关切的神情,压低了声音,“说真的,老白,你没事吧?刚才在商场,我看你出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对。那个规则怪谈……是不是比你之前跟我们说的还要麻烦?”
莫飞虽然看似粗枝大叶,但作为并肩作战多年的队友,他对白语的状态异常敏感。他知道,白语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往往意味着他承受的压力越大。
“有点棘手,梦魇的能力对黑言造成了些许干扰。”白语没有隐瞒,只是将最关键的部分轻描淡写地带过,“不过已经解决了。一个可怜的孩子被困在了规则里。”
他没有说自己的灵魂裂痕,没有说黑言的本源受损,更没有说自己其实是一件随时可能再次碎裂的“艺术品”。这些真相太过沉重,说出来除了让同伴徒增担忧,毫无益处。他早已习惯了独自背负这一切。
“又是这样……”莫飞低声咒骂了一句,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这些该死的恶魇总喜欢挑孩子下手。”他沉默了片刻,又用手肘碰了碰白语,“不管怎么样,回来了就好。安队给你批了一周的强制休假,你可得给我老老实实地休息,别又偷偷跑去训练室。听见没?”
“知道了,知道了。”白语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这份来自同伴的带着些许笨拙的关心像一缕微弱的暖流,悄悄渗入他那片冰冷的内心荒原。正是为了守护这些,守护这份日常,他才必须用这副残破的身躯继续走下去。
两人一路闲聊着回到了调查一队的办公区。深夜的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键盘敲击声和仪器运行的低鸣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紧张而有序的氛围。兰策正戴着他那副黑框眼镜,坐在电脑前,十指如飞地敲打着键盘,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和现场分析图。
“哟,数据宅,还没下班呢?”莫飞一进门就嚷嚷开了。
兰策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如果我的搭档能把现场报告写得稍微有点逻辑性,而不是像小学生流水账,我也许能早点回家。”
“嘿!你什么意思!我那是纪实风格,懂不懂?追求的是原汁原味!”莫飞不服气地反驳。
白语没有参与他们的日常斗嘴,他走到兰策身边,目光落在了屏幕上。上面是关于“异梦咖啡店”事件的结案报告。
“受害者情况怎么样了?”他轻声问道。
兰策这才停下手中的工作,推了推眼镜,看向白语。他的眼神里带着分析者特有的审视,似乎在评估白语的状态。
“都救出来了,一共七名顾客和三名店员。生命体征平稳,但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短期记忆混乱和急性应激障碍。医疗部的心理干预小组已经介入了。”兰策调出一份档案,上面是几个受害者的照片和基本信息,“他们的记忆被恶魇篡改过,对于在咖啡店里发生的事情,只记得自己喝了杯味道不错的咖啡,然后就睡着了。关于规则、怪物和那个孩子,他们没有任何印象。这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嗯。”白语点了点头。遗忘,有时候确实是一种仁慈。
“另外,”兰策继续说道,“我们追溯了那个孩子的身份。他叫林小乐,七岁,一年前在那个商场走失,至今没有找到。当时判断是被人贩子拐走了。现在看来是被那个恶魇的前身,也就是那个保洁员杀害的。”
白语的眼神暗了暗。每一个恶魇的诞生背后,往往都伴随着现实世界的悲剧。他们所做的不仅仅是消灭怪物,更是在为这些无辜的逝者讨回一份迟来的公道。
“恶梦核心分析出来了吗?”他问道,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兰策摇了摇头:“还在分析。那颗玻璃弹珠的能量结构很奇特,既有规则扭曲恶魇的特质,又蕴含着一股非常纯粹的‘守护’执念。很矛盾。不过可以肯定,它的危险等级不高,已经稳定下来了,可以作为研究素材封存。”
“那就好。”白语松了口气。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兰策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难得地多说了几句,“安队特意叮嘱过,让你回来后直接去休息室,你的强制休养令已经生效了。这里没你的事了。”
“就是就是!”莫飞在一旁帮腔,“赶紧去睡觉!不然我可要执行队长的命令,把你扛回去了!”
在两个人的“押送”下,白语被半推半就地带到了专属于他的休息室。关上门,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隔绝,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休息室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仅此而已。这里更像是一个临时的巢穴而非一个家。他没有开灯,只是走到窗边,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光,打量着这个小小的空间。
他从口袋里再次拿出了那颗眼球形状的玻璃弹珠。
在昏暗的光线下,弹珠内部仿佛有微弱的光芒在流转,像一颗遥远的星辰。他能感觉到那股属于林小乐的执念正静静地沉睡在其中。它不再是恐怖的源头,而是一个孩子最后的无声感谢。
“真是廉价的自我满足。”
黑言的虚影悄无声息地在他身后凝聚成形,那身一丝不苟的黑色礼服在黑暗中也显得格外清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优雅地飘荡在寂静的房间里。
“拯救了一个早已死去的灵魂就让你感觉自己这件破碎的艺术品又有了几分存在的价值吗?我亲爱的小白语,你的这种‘英雄情结’真是我见过最可悲、最迷人的东西。”
白语没有回头,只是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冰凉的弹珠表面。
“至少,他得到了安息……”
“安息?”黑言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所谓的安息,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虚无’。你费尽心力,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最终只是将他从一个恶梦,送入了另一个永恒空洞的梦境。这过程对你而言,意义何在?”
“意义……”白语重复着这个词,他缓缓转过身,第一次在独处时平静地正视着眼前的梦魇。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挣扎与抗拒,只有深不见底的平静,像是暴风雨后的大海。
“意义在于我还能战斗。”
黑言微微一怔,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他预想过白语的崩溃、愤怒、或是不知所措的沉默,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近乎坦然的回答。
“我确实碎了。”白语摊开手,仿佛在展示那些看不见的裂痕,“是你,用你的力量把我重新粘合了起来。我不再是完整的白语,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但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黑言。”白语的嘴角,勾起了带着些许自嘲的弧度,“一件瓷器,碎了,只要还能盛水,它就依然有作为容器的价值。一把剑,断了,只要磨砺出的断刃依旧锋利,它就还能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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