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纸人引路(2/2)
那正是他们在照片上看到过的送亲队伍。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约有一人高的纸人。它们扎得栩栩如生,穿着古代的差役服饰,脸上用朱砂画着两坨极不协调的圆圆的腮红,嘴角咧开,勾勒出一个僵硬而诡异的笑容。它们的手中,各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灯笼上用黑墨写着一个大大的“囍”字,但从灯笼里透出的,却是如同鬼火般的幽绿色光芒。绿光照在它们纸糊的脸上,让那笑容显得愈发阴森可怖。
它们的脚步很奇怪,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飘”。双脚离地寸许,随着身体的摇晃,在布满腐叶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仿佛没有重量。
在两个开路纸人的身后是一顶八抬大轿。轿子是喜庆的大红色,上面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但那红色却暗沉得像是干涸的血迹。抬着轿子的是四个同样高大的纸人,它们穿着轿夫的短打,身体随着步伐有节奏地前后摇晃,幅度大得夸张,仿佛随时都会散架。轿帘紧闭,看不清里面坐着的是什么。
队伍的最后跟着十几个村民。他们都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衫,脸上无一例外地挂着和纸人如出一辙的僵硬微笑,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仿佛一群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他们的动作也同样僵硬,每一步都像是被精确计算过,整齐划一,没有一丝杂乱。
这支寂静而诡异的队伍,伴随着凄厉的唢呐声,缓缓地从他们藏身的枯树前经过。莫飞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能闻到那些纸人身上散发出的陈旧纸张混合着香烛燃烧后的味道。
然而,就在队伍即将完全走过他们面前时,异变陡生。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提着灯笼的纸人突然停下了脚步。紧接着,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唢呐声也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咔……咔……咔……”
一阵骨骼错位的声响中,那个停下的纸人将它的脑袋缓缓地转了过来。它的脖子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最终,那张画着诡异笑容的脸,正正地对准了他们藏身的枯树方向。
它“看”到了他们。
莫飞的肌肉瞬间绷紧,握着战斧的手青筋暴起。安牧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用眼神制止了他的冲动。
“别动。”白语的声音在他们脑中响起,这是通过精神稳定环建立的短程心灵链接,“它不是在‘看’我们,它在等。”
“等什么?”莫飞在心灵链接中低吼。
“等我们犯错。”
那个纸人就这么静静地“盯”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在幽绿色的灯光下显得无比邪异。它没有下一步动作,但这种无声的对峙所带来的压力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要恐怖。
“哦,有趣的小游戏。”黑言的声音充满了兴致,“它在考验你们是否懂得‘礼数’。在主人的婚礼队伍前,‘宾客’躲躲藏藏可是非常失礼的行为呢。现在,它停下来,就是在给你们一个自我纠正的机会。”
“什么意思?要我们出去?”莫飞简直不敢相信。
“出去,然后呢?”兰策冷静地分析道,“是攻击?是交涉?还是……束手就擒?任何一个错误的选择,都可能触发死亡规则。”
白语没有说话,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眼前的一切细节与黑言给予的提示进行组合分析。礼数、宾客、婚礼……
他忽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个纸人虽然面向他们,但它那双用墨点出来的眼睛,焦点并不在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而是落在他们前方约三步远的一片空地上。
那里,似乎与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不对。”白语的瞳孔微微收缩。在那片空地上,腐叶的堆积方式似乎比周围要稀疏一些,隐约构成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圆形。
“是‘站位’。”白语在心灵链接中迅速说道,“这不是一个选择题,这是一个流程。我们是‘宾客’,现在遇到了‘主家’的队伍,我们应该做的是……让开道路,并且,站在宾客应该站的位置上,恭迎队伍通过。”
“你怎么确定?”安牧问道。
“直觉,还有……它的视线。”白语解释道,“它在看的不是我们,是那个位置。它在提示我们,或者说,在命令我们,站到那里去。”
“这太冒险了!万一那是陷阱呢?”莫飞反驳。
“现在我们已经在陷阱里了。”白语的语气不容置疑,“不按规则走,才是最大的风险。队长,相信我。”
安牧深深地看了白语一眼,最终点了点头:“按你说的做。我先出去。”
“不,我先。”白语拦住了他,“黑言是我们能在一定程度上对抗规则的唯一手段,如果判断失误,我生还的可能性最大。我先站到那个位置,你们看情况再动。”
说完,他不等安牧再反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从枯树后走了出来。
在他现身的瞬间,周围的温度仿佛又降低了几分。那十几个木偶般的村民,齐刷刷地将空洞的目光投向了他。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情感的注视,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白语顶着巨大的压力,目不斜视,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到了他判断出的那个圆形区域,然后站定,微微低下头,做出一个恭敬的姿态。
就在他站定的那一刻,奇迹发生了。
那个纸人脸上诡异的笑容,似乎……扩大了一分。它那扭曲的脖子“咔咔”作响地转了回去,重新面向前方。
危机,似乎解除了。
安牧、莫飞和兰策见状,立刻明白了白语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们不再犹豫,依次从树后走出,学着白语的样子站到了他身后的位置,排成一列,低头肃立。
当四人全部站好后,那停滞的队伍再次动了起来。
唢呐声重新响起,纸人迈开僵硬的步伐,抬着轿,带着身后的村民,从他们面前缓缓经过。这一次,它们没有再看他们一眼,仿佛他们真的只是路边几个前来道贺的宾客。
直到整个队伍都走过去消失在前面的红雾中,四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莫飞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湿了。
“我去……这比跟s级的具象恶魇打一架还他妈刺激。”他低声骂道。
“欢迎来到规则的世界。”白语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刚才那一步,他赌上了整个小队的性命。
“我们现在怎么办?跟上去?”兰策问道。
“别无选择。”安牧看着队伍消失的方向,“我们已经被‘标记’为宾客了,如果不跟上去参加婚礼,恐怕会触发更可怕的规则。走。”
四人再次启程,顺着队伍留下的清晰痕迹,向着红雾深处走去。
这一次,他们没走多远,前方的雾气便彻底散开了。一座古老而破败的村庄出现在他们眼前。
村口立着一个斑驳的木制牌坊,上面“落水村”三个字已经模糊不清。牌坊的两根柱子上,一边贴着白色的挽联,一边却挂着大红色的绸,红白相间,说不出的诡异。村里的房屋都是青瓦泥墙的老式建筑,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着一盏白色的灯笼,与送亲队伍手中的一模一样,散发着幽绿的光。
然而,在这些代表丧事的白色灯笼旁边,每一家的窗户上却又都贴着大红的“囍”字剪纸。
整个村庄,就像一场荒诞的将红白喜事强行糅合在一起的戏剧,安静得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只有那无处不在的唢呐声,在村子的上空回荡。
那支送亲的队伍,正沿着村里唯一的一条青石板路,缓缓向村子深处走去。
“看那里。”兰策忽然指着村口的牌坊下。
在那里,立着一块新的石碑,比村口那块风化的石碑要新得多,上面的字迹是用仿佛还未干透的鲜红液体写成的。
【贺亲守则】
一、来者是客,请随贺亲队伍前行,勿要喧哗,勿要掉队。
二、新娘貌美,宾客可随意观赏,以示赞美。
三、新郎好客,若遇新郎敬酒,请务必饮下,以示尊重。
四、婚宴丰盛,请尽情享用席上餐食,切勿浪费。
五、村中长辈皆是福泽深厚之人,遇之,请跪拜行礼。
六、纸人是友善的引路者,请听从它们的指引。
七、村中没有孩童,若听到孩童哭声,请立刻寻找纸人求助。
八、吉时未到,新郎正在安睡,请勿打扰。
一共八条规则,每一条都用那种血一样的液体写成,在幽绿的灯光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又是这种该死的规则……”莫飞看着石碑,只觉得头皮发麻,“而且这里面肯定有假的!”
“不,这一次,可能……全是真的。”白语凝视着那些规则,声音里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什么?”
“在‘异梦咖啡店’,规则的制定者和受害者之间存在对抗,所以规则会被篡改,有真有假。”白语解释道,“但这里……整个村庄,似乎都已经被恶魇完全同化了。这里的规则,可能不存在‘欺骗’,它只是在陈述事实。只不过,遵守这些‘事实’的后果,我们未必能承受。”
“比如第二条,‘新娘貌美,宾客可随意观赏’。”白语的目光落在这一条上,“这听起来像个陷阱,但或许,它的本意就是让你去看。而‘看’这个行为本身,就会触发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更深层次的规则。”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黑言的低语带着一丝兴奋的战栗,“它不是在设谜题让你猜,它是在告诉你棋盘的规则,然后邀请你,堂堂正正地和它对弈。输了,就成为棋子。我开始喜欢这个地方了。”
就在他们研究规则的时候,那支已经走远的送亲队伍又停了下来。
队伍最后的一个木偶村民缓缓地转过身,空洞的目光投向他们,然后,它伸出一只僵硬的手对着他们招了招。
那是在催促他们跟上队伍。
“走吧。”安牧沉声道,“第一条规则,‘勿要掉队’。我们没时间在这里研究了,只能边走边看。”
四人不敢再耽搁,快步跟上了队伍,汇入了那群行尸走肉般的村民之中。
一进入队伍,一股混杂着尸体腐臭和香烛味道的浓郁气息便将他们包裹。他们只能学着那些村民的样子,低着头,迈着僵硬的步伐,随着队伍缓缓前行。
莫飞走在白语身后,他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周围那些村民诡异的脸。但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瞥到了走在他斜前方的一个“村民”的侧脸。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和其他村民一样,穿着不合身的蓝布衣,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
但那张侧脸……莫飞却觉得无比熟悉。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他想起来了,那是半小时前,安牧在会议室里给他们看的那支失联的d级调查员小队里的一员!
那个本应在外围侦察却最终失联的年轻调查员,此刻,赫然穿着村民的衣服,带着诡异的微笑,成为了这支送葬般婚嫁队伍的一员。
莫飞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