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人被杀,就会死(2/2)
先前那点不耐顷刻烟消云散,面上堆起由衷的敬意:“皇叔拿我等当人看!”
此言一出,刘禪如坠五里雾中。人就是人,怎么会有人不拿人当人看呢?
追问到:“此言何意?”
老者抹了一把额上混著尘土的汗水,缓缓说了一个故事:
那年新野百年不遇的大旱,赤地千里。
衣衫襤褸的灾民像枯叶般堆积在官道旁,眼窝深陷,只余下对食物的最后一点渴望。
“张大善人开粥棚了!”消息像救命的风,传到了各个流民耳中。
新野张氏,郡望之首,诗礼传家,此刻在高大的府门外支起了热气腾腾的粥锅。
管事张福穿著簇新的绸衫,面容悲悯,亲自为排队的灾民舀粥。
每一勺稀薄的米汤递出,都换来灾民涕泪横流的叩头谢恩。
“老丈,光喝粥不顶事啊。”张福扶起一个饿得直打晃的老农王老二,语气关切:“家里还有地吧?这灾年,地荒著也是荒著。
我们张家仁义,可以典借些粮食与你,你拿地契来抵押著,等年景好了,按规矩赎回去就是,总比饿死强啊!”
农民王老二看著饿得奄奄一息的小孙子,浑浊的老泪滚下来。
地是命根子啊!可眼前只有张家这一条“活路”。
他不识字,被张福引到一处僻静角落。张福指著几张写满字的纸:“喏,这是借粮的文书,这是抵押地契的凭条,按个手印就行。张家还能坑你不成?”
王老二颤巍巍按下了鲜红的手印。几斗发霉的陈粮换走了他赖以活命的五亩薄田的抵押。
灾后,侥倖活下来的王老二本想赎回土地。
张福却拿出文书,指著上面一行小字:“老丈,你看清楚了,这上面写的是若逾期无力赎回,则土地归张氏所有。期限?灾后三个月就是期限啊!你那点粮食,利滚利,早不够了!”
王老二如遭雷击,扑上去撕扯理论。
张福冷笑一声,唤来家丁:“刁民闹事!给我打出去!”
转头便向县衙递了状子,告王老二抗租、诬赖良善。
县太爷与张家是姻亲,看也不看,大笔一挥定了王老二的罪。
可怜王老二,被打得半死扔进大牢,家徒四壁,五亩地顺理成章成了张家新扩的桑园一角。
后来,王老二的儿子王小二为救老父出狱,求到典狱跟前。
那典狱贪婪成性,伸出两根手指:“二十贯钱,人你领走。”
二十贯!那是王老二一家十年也攒不下的血汗钱!
王家上下愁云惨雾,走投无路之际,王老二的女儿,年方十四的王小,含泪將自己卖入张府为奴,这才凑齐了那二十贯沾著妹妹骨血的铜钱。
岂料王小二怀揣著卖妹钱尚未踏进家门,便被张府管家带著恶僕追上。
管家劈手夺回钱袋,只將一具冰冷僵硬的尸首掷於他面前,冷冰冰丟下一句:“晦气!不经玩的小蹄子!”
原来,王小刚刚一入府,便被张家那顽劣的小公子看中,竟在嬉戏间將她当作活靶,乱箭射杀!
人被杀,就会死。
卖身为奴,生死本已由主家。
可妹妹的死,竟只是因为“不经玩”?!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像淬毒的匕首,剜碎了王小二的心。
他状告无门,血泪横流。
王小二认为是自己將妹妹害死的。
当夜,王小二抱著妹妹那满身是血窟窿的冰冷尸身回到残破的家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悲號,便一头撞死在斑驳的土墙上。
家中仅存的幼孙,腹中飢饿,啼哭了整整两日,声嘶力竭,才被邻家好心人抱去,勉强捡回一条小命。
可怜王老二在阴暗潮湿的牢狱中苦熬两月,等来的不是家人,而是刘皇叔。
刘皇叔临危受命,执掌新野,下车伊始便著手清查冤狱积案。
王老二这才得以重见天日。
然而归家之后,等待他的只有家破人亡的惨景,满目疮痍,何处可归?
老汉悲愤填膺,重返县衙,血泪控诉张家草菅人命之罪。
后来,刘皇叔明察秋毫,雷霆手段之下,张氏满门伏诛,王老二那五亩薄田,也终得物归原主。
尘埃落定那日,刘皇叔亲执王老二的手,语带沉痛:“老丈,备……来迟了!令你家破人亡,备之过也,万望老丈恕罪!”
王老二老泪纵横,难以置信地看著眼前这位位高权重却向他躬身致歉的皇叔,颤声问道:“为……为何?”
刘备抬起头,目光如炬斩钉截铁,吐出四个重逾千钧的字:
“人命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