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阳谋（2/2）
可如果……自己不当这个勒索者呢？
如果，自己能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能让他们也得到好处的理由呢？
一个绝妙的计策，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他脑中的迷雾。
人，他要放！钱，他也要收！
但不能是自己直接收，也不能是作为“赎金”来收。
那个被自己砍了手指的周官员，梁子已经结死，肯定不能放。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至於其他几个……
石开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他转身回到屋里，安安稳稳地睡下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他而是吩咐下去：“去，给那几位京城来的大人准备热水和乾净的衣裳，让他们好生收拾一番。然后，恭恭敬敬地请到正堂来。”
亲兵们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去办了。
石开一反常態，不敢再让那几位“贵客”在牢里待著了。
他亲自打开牢门，脸上堆满了真诚的笑容，仿佛昨日那个索要巨款的不是他一般。
“哎呀呀，几位大人，恕罪，恕罪！小人昨日饮了些马尿，昏了头，说了些胡话，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石开一边说著，一边亲自將那四个惊魂未定的贪官搀扶出来，姿態低到了尘埃里。
“小人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二五八万！怠慢了各位大人，罪该万死！”
他这番操作，直接把四个贪官给整不会了。
他们面面相覷，完全不明白这个年轻的丘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石开更是做戏做全套，恭恭敬敬地將几人请到了千户所的正堂，甚至不由分说，就將那个出钱最爽快的钱官员按在了自己那张太师椅上，自己则陪坐在下首。
“来人！上最好的茶！再去『福顺楼』，给我端一整套铜锅涮羊肉来！要现切的手切羊肉，要最好的！”
很快，炭火熊熊的铜锅被端了上来，薄如纸片的羊肉卷、翠绿的青菜、金黄的冻豆腐摆了满满一桌。
浓郁的香气驱散了堂內的寒意，也让几个饿了几天的贪官忍不住直咽口水。
石开亲自执壶，为每人满上一杯温热的黄酒。
“昨日之事，都是误会。”石开举杯道，“小人也是奉命行事，捉拿国贼孙德胜，没想到惊扰了各位大人。这杯酒，算我给大家赔罪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几个贪官虽心有余悸，但见石开这般伏低做小，也不好再摆著臭脸。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石开刻意的奉承和拉拢下，气氛竟真的缓和了下来。
几人很快便虚情假意地称兄道弟起来。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石开嘆了口气，面露难色道：“几位哥哥有所不知，如今北地不太平，到处都是流民乱匪。从大名府到金陵城，数千里路，若是没有官军护送，怕是……凶多吉测啊。”
钱官员等人闻言，脸色皆是一变。
他们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之前被抓，身不由己罢了。
石开见状，立刻拍著胸脯，大包大揽道：“几位哥哥放心！昨日小弟说的什么一万两，都是酒后浑话，当不得真！哥哥们要去金陵，小弟我义不容辞！”
他话锋一转，又露出为难之色：“只是……要护送哥哥们南下，调动兵马，採买粮草，上下打点，都需要使费。小弟我官小位卑，实在是……”
钱官员是个人精，立刻听懂了石开的弦外之音。
“石老弟说的哪里话！”他连忙道，“我等南下，本就该备一份程仪，酬谢军爷们的辛苦。老弟你看，一家……一千两银子，作为將士们的辛苦钱，你看如何？”
一千两！
从一万两，变成了一千两。
但性质，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前者是敲诈勒索的赎金，后者，是合情合理的“程仪”、“辛苦费”。
石开要的就是这个名义！
他脸上立刻绽放出感动的光芒，激动地站起身：“钱大哥真是深明大义！如此，小弟便却之不恭了！我保证，亲自挑选二十名精锐甲士，一路护送哥哥们抵达金陵城下！但凡路上有任何差池，你们拿我石开是问！”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钱、赵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轻鬆。
不就是几千两银子吗？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能用这点钱，换来一路平安，还能让这个地头蛇闭嘴，不再追究他们阉党余孽的身份，这笔买卖，简直太划算了！
他们甚至觉得，这个石副千户，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了。
一时间，堂內气氛热烈，宾主尽欢。
石开看时机差不多了，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正色道：“几位大人，小弟今天请各位来，一是赔罪，二是想和各位……交个朋友。”
“朋友？”周官员冷笑一声，摸了摸自己被布条包裹的断指。
“没错，朋友。甚至是……盟友。”石开的目光扫过眾人，语气篤定。
他缓缓说道：“几位大人都是聪明人，我就不绕圈子了。你们的身份，是阉党余孽，对也不对？”
几人脸色一变，没有做声。
“而那孙德胜，虽然也曾巴结过阉党，但他本质上，只是个贪婪的蠢货。如今我已在他家中，搜出了他私设生祠，祭拜『九千九百岁爷爷』的铁证！”
石开拋出了这个重磅炸弹。
“什么？！”陈官员等人大惊失色。私设生祠祭拜魏忠贤，这可是谋逆的大罪！
“所以，一个天大的机会，就摆在我们面前。”石开的眼中闪烁著兴奋的光芒，“几位大人想一想，你们是依附於阉党的官员，而孙德胜是私设生祠的阉党死忠。你们和他一起被抓，在外人看来，你们就是一丘之貉，是同党！”
“可如果……你们不是被我抓的，而是主动揭发了孙德胜这个企图为阉党招魂的逆贼呢？那会怎么样？”
石开循循善诱，声音充满了魔力。
“你们的身份，就从阉党余孽，变成了揭发逆贼、拨乱反正的有功之臣！你们不仅无罪，反而有功！到了江南，谁还敢拿你们之前的身份说事？”
四个官员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他们都是在官场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立刻就明白了石开这个计策的绝妙之处！
这简直是神来之笔！
它完美地解决了他们眼下最大的身份危机！
“那……我们需付出什么？”陈官员强压著激动，沉声问道。
“很简单。”石开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你们需要联名写一份状纸，指认孙德胜勾结阉党，私设生祠，意图不轨。我会將这份状纸，连同物证，一併呈交给上官。如此一来，你们便是此案的人证，是功臣。”
“第二，”石开笑了笑，笑容里带著一丝狡黠，他顿了顿，继续道：“小弟会亲自安排二十名精锐甲士，一路护送各位大人和家眷，安安全全抵达金陵。但卫所里总要有些交代的吧？”
“每家，一千两，公帐。就当是……几位大人僱佣我卫所士卒的费用。”
他们看著石开那张真诚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年轻人，手段狠辣，心计却深沉似海！
他这哪里是要钱，他这是要將所有人的利益，都牢牢地捆绑在一起！
他们一旦写了那份状纸，就成了石开的同谋。
將来到了江南，若是敢反咬一口，石开只要將这桩交易捅出去，他们偽造供词、构陷同僚的罪名，一样跑不掉！
这才是真正的阳谋！
“好！”陈官员第一个站了起来，端起酒杯，对著石开一饮而尽，“石大人高义！此恩此德，陈某没齿难忘！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兄弟！”
“对对对！是兄弟！”钱员外和赵姓男子也连忙起身，纷纷表態。
只有那个断了指的周官员，始终一言不发，只是低头默默地喝著酒，眼中闪烁著怨毒与阴冷的光芒。
石开將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