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这粮价,不对劲(2/2)
“买,自然是要买的。”石开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不过,不是按他们的价。”
他转过身,迈开步子,径直朝著来路走去。
“回德盛粮行。”
石虎一愣,隨即眼中冒出兴奋的光芒,大步跟了上去。他知道,自家大人这是要动手了。
当石开和石虎再次踏入德盛粮行时,那掌柜的正和伙计有说有笑,看到去而復返的石开,先是一愣,隨即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讥讽笑容。
“哟,这位爷,怎么又回来了?”他阴阳怪气地说道,“是不是逛了一圈,才发现小店的价钱最是公道啊?我就说了嘛,整个大名府……”
他的话没能说完。
石开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店堂中央,自顾自地拉过一条板凳,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店里的气氛瞬间凝固,那掌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石虎。”石开淡淡地开口。
“在!”
“把门关上。”
“好嘞!”
石虎咧嘴一笑,转身走到门口,“哐当”一声,將两扇厚重的铺门合拢,又插上了门栓。午后的阳光被隔绝在外,店內光线顿时暗了下来,只剩下柜檯上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摇曳不定,將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张牙舞爪。
掌柜的和那名伙计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你……你们要干什么?”掌柜的声音开始发颤,“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想强抢不成?我……我告诉你们,我可不是好惹的!”
石开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著自己的膝盖,发出“篤、篤”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店堂里,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人的心坎上。
“掌柜的,”他终於抬起眼,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平静地说道,“你过来。”
那掌-柜的两腿发软,一步都不敢动。
石虎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住了他的衣领,像是拎小鸡一样,將他拖到了石开面前。
“军……军爷饶命!饶命啊!”掌柜的彻底慌了,不停地告饶。
“我再问你一遍。”石开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带著一股刺骨的寒意,“糙米,多少钱一石?”
“一……一两四钱……不不不!六钱五!六钱五分!”掌柜的被石虎那凶神恶煞的眼神嚇破了胆,连忙改口,“军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糙米一石六钱五,白面一石一两!就按年前的价!小人不敢涨价了!”
“哦?”石开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方才你那伙计不是说,没钱就去吃糠咽菜吗?”
他目光一转,落在了那个已经嚇得缩在角落里,抖如筛糠的年轻伙计身上。
“你,过来。”
那伙计哪里敢动。石虎鬆开掌柜,两步走过去,一把揪住他的头髮,拖了过来,扔在地上。
“爷……爷,小的错了!小人嘴贱!小人该死!”伙计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
石开居高临下地看著他,缓缓说道:“你说的没错。这世道,没钱,確实只能吃糠咽菜。但是,有些人,是自己把糠菜做成了米麵价,逼著別人去吃。你说,这种人,该不该死?”
掌柜的和伙计嚇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嘴里只会说“饶命”。
“强买强卖?”石开像是想起了什么,轻笑一声,“方才你说我要强买强卖?你伙计说爱买不买,你说逛遍大名府都是这个价。你们这不叫强买强卖,叫囤积居奇,哄抬粮价。按我大明律,该当何罪,掌柜的,你给我说说?”
那掌柜的脸色惨白,汗如雨下。他知道,今天碰上硬茬子了,而且是懂行的硬茬子!囤积居奇这顶帽子扣下来,可是能掉脑袋的大罪!
“军爷!军爷!这不关小的事啊!”求生的本能让他再也不敢有丝毫隱瞒,竹筒倒豆子般地全说了出来,“不是小人要涨价!是……是城南安家的李管事发了话,整个大名府的粮铺,都得按他定的价卖!谁敢私自降价,就……就砸了谁的铺子,断了谁的粮源啊!”
“安家?李管事?”石开眉头一挑,“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安家,就是城南安宅的安老爷家。”掌柜的声音带著哭腔,“安老爷以前是在京里做过官的,致仕还乡后,在咱们大名县可是头面人物。那李管事,就是安老爷最信任的家奴,叫李老根!这城里城外的粮食生意,大半都捏在他手里!”
“一个致仕的官?”石开听完,非但没有忌惮,反而被气笑了。
他娘的,自己还以为是哪路过江龙,结果就是个退休的地方乡绅?一个家奴,就敢如此猖狂,操控整个大名府的粮价?
这简直是把所有人都当成了予取予求的猪羊!
“好,好一个安家,好一个李老根。”石开怒极反笑,他站起身,走到掌柜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力道不重,却充满了侮辱性。
“我给你两个选择。”石开的声音很平静,“一,你现在派人,去把那个叫李老根的狗东西给我叫来。二,你直接带路,我去找他那个致仕的主子,聊聊人生。”
那掌柜听得通体冰寒。他知道,眼前这位爷,是真的动了杀心。
然而,就在这时,他像是想起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颤抖著说道:“军爷!军爷您息怒!这事……这事您不能管啊!我们德盛粮行的东家,可不是一般人!我们东家,是县衙户房的司吏,周……周大人啊!您……您要是动了我,就是跟县衙作对,跟户房作对啊!”
他以为抬出官府的身份,能镇住对方。毕竟,在大名府,卫所的军爷虽然横,但一般也不会轻易去招惹县衙里有实权的吏员。尤其是户房,掌管著钱粮赋税,是真正的肥缺,里面的门道深得很。
哪知,石开听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只是那笑容里,满是森然的冷意和不屑。
“户房的司吏?周大人?”
他转头看向石虎,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石虎。”
“在,大人!”
“去一趟县衙。”石开吩咐道,语气轻鬆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告诉李典史,就说我请他喝茶。”
他顿了顿,补充道:“顺便跟他说一声,他手底下户房的那个什么周司吏,不开眼,惹到我了。让他把人一块儿给我带来。”
石虎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抱拳领命:“是,大人!”
说罢,他拉开门栓,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留下那洞开的门口,和一屋子死寂的绝望。
粮铺掌柜面如死灰地瘫坐在地。他终於意识到,自己今天,好像踢到了一块比石头还硬,比钢铁还冷的铁板。
典史大人?这位爷,竟然能直接使唤典史大人?
完了。全完了。
石开不再理会这个已经嚇傻的掌柜,重新坐回板凳上。他拿起柜檯上的一包不知名的点心,撕开油纸,悠閒地吃了起来,目光投向街面,仿佛在等待著一场好戏的开场。
今天,他不仅要把这粮价打下去,更要让整个大名府都知道,谁,才是这里真正说了算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