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下:出去透气(2/2)
他转身走回那个小摊,在摊主殷勤的招呼声中,径直指向那支玉兰簪:“这个,包起来。”
声音不高,带著商贾子弟特有的隨意。
摊主眼睛一亮,连声应著,小心翼翼用软布包好簪子,递过来,李业从袖中抽出那张崭新的银票递过去,摊主接过,验看无误,更是喜笑顏开,连连作揖。
李业拿著包好的锦盒,走回宋清弦身边,隨手递给她:“拿著,送你了。”
宋清弦隔著帷帽看著他,没有立刻去接。
“不值什么钱,算是…庆祝你伤愈,也贺我升迁。”李业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隨手送出一件寻常物件,“我们刺客也是人,总该有点念想。”
锦盒入手微凉,宋清弦沉默了片刻,终是伸手接过,指尖拂过锦盒光滑的表面,低声道:“…太招摇了。”
话虽如此,她却没有递还,而是將锦盒收入了自己隨身的布囊中,帷帽垂下的白纱微微晃动,似乎能窥见其下唇角那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柳禾凑过来,挤眉弄眼地打趣:“哟,档头偏心,就清弦姐有,我的呢?”
李业瞥了她一眼:“羊肉汤锅管够。”
“得令”
柳禾笑嘻嘻地应了。
三人寻了柳禾推荐的那家汤锅店,临窗而坐,滚烫的铜锅里浓白的羊汤翻滚著,香气扑鼻。窗外人流如织,窗內暖意融融,柳禾嘰嘰喳喳地说著应天府档口里这几日的琐事,哪个兄弟出任务回来了,哪处据点需要修缮。
宋清弦安静地听著,偶尔小口啜饮著碗里的热汤,帷帽早已摘下放在一旁,露出清丽却稍显苍白的容顏,李业则专注地对付著锅里滚烫的羊肉,仿佛只是寻常的休憩。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市井烟火气中,李业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著街面,当柳禾提到漕运码头上月莫名沉了两艘运粮船,苦主告到应天府衙却迟迟没有下文时,李业夹肉的筷子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顿饭毕,冬日的天色暗得很快,三人离开喧囂的西市,转入相对安静些的街巷,准备返回无光楼所在的区域,小雪还在飘著,地上已经积起了薄薄一层白,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另一边,皇城西侧,隱澜轩。
此地虽名为“轩”,实则是一片占地颇广、匠心独运的园林別业。假山奇石堆叠出险峻之势,引活水成溪,蜿蜒流淌於茂林修竹之间,即便是万物萧瑟的冬藏月,依旧有精心养护的苍松翠柏点缀其间,显出几分深沉的生机。
轩阁多依山傍水而建,飞檐斗拱掩映在疏影横斜之中,幽深静謐,隔绝了外界的尘囂。
深处,一座四面轩窗、视野极佳的水榭內,暖意融融,上好的银丝炭在鎏金兽首铜炉中静静燃烧,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二皇子赵渊身著一袭素雅的月白常服,外罩一件银狐裘滚边的玄色鹤氅,正斜倚在铺著厚厚锦垫的紫檀木罗汉榻上,手捧一卷古籍,姿態閒適,仿佛只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在冬日暖阁中消遣时光。
然那低垂的眼帘下,眸光却锐利如鹰隱,扫过书页的速度快得惊人,显然心思並不全然在书上。
水榭外,细雪无声飘落,落在庭院的青石板上,旋即化开,不留痕跡。
一个穿著不起眼灰布袄、如同寻常老僕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水榭门口,垂手侍立,气息收敛得近乎於无。
赵渊的目光並未抬起,只是淡淡开口,声音清越,带著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说。”
“稟殿下,”老僕的声音低沉沙哑,语速平稳,“无光楼那边,有动静了,今晨天未亮透,灰影亲自將那个叫李业的新晋金蝉,送回了回春堂。”
赵渊翻动书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灰影亲自护送?这规格,可不像是寻常任务归来,看来厂公那条老狗,对这个小金蝉,倒是看重得很。
“伤势?”赵渊问得简略。
“据外围眼线观察,有重伤之势,浑身浴血身形狼狈,行动时脚步虚浮强撑著方可挺直脊樑。”老僕回答得同样简洁精准。
老僕继续稟报,“最关键的是…据我们在无光楼深处的那颗『暗钉』冒死递出的消息,那李业今晨面见厂公时,呈上了五样东西:一块暗梟『铁壁』遗留的『张』字腰牌、一份盐引凭证拓印、严松书房暗格所得的子印玉佩、严世宽密室搜出的流水帐册副本,以及…那半块纹路古奥的『双环套月』玉佩。”
啪嗒
赵渊手中的古籍轻轻合拢,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缓缓坐直了身体,原本閒適慵懒的气息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渊渟岳峙的深沉与一丝冰冷的审视。
五样东西,样样都直指他麾下重臣张谦和与严松,更牵扯出那禁忌的“双环套月”。
“五样东西……”赵渊低声重复著,指节在光滑的紫檀木榻沿上轻轻叩击,发出沉闷的篤篤声,如同敲打在人心之上。
“好,好得很,一个刚刚晋升的小小金蝉,竟然真能在严松那老狐狸的府邸里,在张谦和派出的暗梟追杀下,把本王想捂住的盖子掀得如此彻底,还把这烫手的山芋一件不少地带回了无光楼,交到了李芳年那老狗的手上。”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阴鷙,如同暴风雪来临前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