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空头支票(2/2)
眼下,他需要韜光养晦,需要依附袁绍这棵大树。
袁绍势大,对他暂时而言,利大於弊。
至少,袁绍需要他这个“天命”象徵来號令诸侯,而他也需要袁绍的庇护来积蓄力量。
双方暂时处於一种微妙的共生状態。
也罢!
既然逢纪今夜提出来了,那就……当作是对方才拒绝“选妃”之事的某种妥协吧。
毕竟,若再断然拒绝此事,彻底拂了袁绍的面子,对自己……確实也没什么好处。
这“空头支票”,该开的时候,还是得开。
想到此处,刘辩缓缓抬起头。
脸上那片刻的深沉与洞悉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带著些许懵懂与迷茫的神色。
他看向依旧伏在地上的逢纪,声音带著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犹豫:
“此事……”刘辩顿了顿,好似在努力组织语言,“其实……朕倒也早有此意。”
逢纪闻言,身体微微一震,伏地的姿態却未变。
刘辩继续用往常带著点天真的语气说道:“只是……不知今日先生提及此事,是……袁卿的意思,还是先生……你自己的意思?”
这话问得轻飘飘,却让逢纪心头一震。
逢纪猛地抬起头,脸上虽说看不出表情,心中却是惊愕。
他万万没想到,天子竟会问出如此刁钻的问题。
难不成,天子……是在试探?
逢纪心中开始权衡。
这个问题,却是很难回答。
若说是自家主公的意思,那无疑显得自家主公有“贪图权位”、“挟持天子”的嫌疑。
若是天子误会主公主动索要官爵,传出去,对主公苦心经营的忠贞克己形象將是何等打击?
“权臣逼宫”的嫌疑足以引发其他诸侯的警惕与口诛笔伐。
若说是自己的意思,那也免不了是將自己置於“僭越”、“离间君臣”的地步。
无论哪种回答,都不好说。
但是既然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他逢纪自然要以大局为重。
“陛下!”逢纪反应极快,几乎是下意识地矢口否认,隨后连忙辩解道,“此事……此事与袁盟主绝无半点干係,袁盟主一心报国,忠肝义胆,向来视功名利禄如浮云,此等虚名,盟主自然从不掛怀,这……的確是臣一人之想法,实在是臣每每念及此事,见盟主日夜操劳,呕心沥血,却仍遭宵小非议,心中替盟主感到万分委屈,故而才斗胆进言!臣……一片赤诚,天地可鑑,绝无半点私心!更不敢……妄揣上意,臣……”
逢纪语气激动,甚至几乎也要带上一丝哽咽,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然而,不等逢纪將这番“忠心耿耿”、“义愤填膺”的陈词说完,刘辩便轻轻抬手,打断了他。
“先生……”只见刘辩轻轻摆了摆手,脸上那丝困惑竟奇异地消退了,转而浮现出一种善解人意的、甚至是带著点“你误会了”的无奈笑容:“先生不必多言,朕……並非这个意思。”
刘辩目光看向逢纪,带著少年人特有的澄澈,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提问,只是他未经世事的一种无心之举。
“朕之所以会这么问……”刘辩坦然地迎著逢纪依旧带著惊疑未定的目光,眼中清澈见底,没有丝毫杂质,“只是因为……”
他略微有些羞涩地抿了抿唇,像是难为情,“对於这……封赏一事,究竟该如何办理,具体封个什么官职、爵位最为妥当?朕……心中实在是没什么主意。”
刘辩微微前倾身体,眼神诚恳而依赖地望著逢纪,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在向识途的长者请教:
“因此,朕想问问清楚。这事呢……若是袁卿的意思,那袁卿他心中……可有属意的官爵?”
“若是先生的意思……”刘辩的声音更轻了些,带著十足的虚心与请教,“那……以先生之见,依如今之情势,以及祖宗法度、前朝典例,朕又该如何封赏,方算……恰如其分?”
刘辩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將一个懵懂无助、依赖臣子的少年天子形象,又刻画得淋漓尽致。
那清澈的眼神,那坦诚的语气,那恰到好处的“无知”。
瞬间瓦解了逢纪心中刚刚升起的警惕与惊疑。
原来如此。
逢纪心中豁然开朗,隨即涌起一股啼笑皆非的自嘲。
原来……天子並非试探,而是……的確不懂,不知道该怎么封赏才合適。
是啊,自己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眼前这位天子,登基不过数月,便被董卓废黜幽禁,后又流落荒野,如今虽復位,却身处军营,顛沛流离.
他何曾真正处理过朝政?何曾主持过官爵封赏?
如此想来,方才那看似刁钻的问题,恐怕……真的只是出於无知和依赖。
那自己方才那番失態辩解,岂不是……自作多情?
一丝复杂而尷尬的情绪涌上逢纪心头。
想通之后,逢纪心中紧绷的弦骤然鬆弛了大半。
对天子原本的印象,一时间又回来了。
一个身处乱世、懵懂无知、依赖重臣的少年天子,不正该如此吗?
他迅速收敛心神,脸上重新掛起恭敬而富有耐心的微笑,將方才的失態与內心翻腾的思绪尽数压下。
心中迅速权衡起来。
几息之后,逢纪才微微抬头,目光恭敬而坚定地望著刘辩,声音清晰而沉稳地给出了他早已盘算好的答案:
“陛下虚怀若谷,能垂询於臣下,实乃英明之举。”逢纪欠了欠身,“臣斗胆,依臣愚见……”
他停顿了一下,字斟句酌地吐出自己心中所想:
“车骑將军,位在三公之下,乃仅次於大將军,驃骑將军之要职,掌典京师兵卫、四方征伐。秩中二千石,位比三公。昔日光武中兴,功勋卓著者方能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