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暗流涌动(四)(2/2)
兴奋的浪潮持续了很久,直到暮鼓响起,监生们才在值夜博士的催促下,带著满脑子的构想和难以平復的心潮,依依不捨地散去,回到各自的號舍。
然而,號舍的灯火却比平时熄灭得更晚。
无数年轻的身影在烛光下伏案疾书,或凝神苦思,或低声诵读,空气中瀰漫著墨香和一种近乎虔诚的紧张期待。
整个国子监,都沉浸在为后日那场“旷古问政”做最后衝刺的亢奋与忙碌之中。
————
河东道,泽潞镇,潞州(今山西长治)。
凛冽的寒风掠过太行余脉,捲起城头残破的旌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潞州城做为节度使驻地,城墙上,昭义军士兵盔甲陈旧,眼神警惕地扫视著城外苍茫的群山与通往河东、河北的官道。
节度使府邸內,炭火烧得通红,现任昭义军节度使刘从諫,年近四旬,身材魁梧,面庞粗獷,眉宇间凝聚著阴鷙与桀驁。
刘从諫踞坐於虎皮大椅上,手中把玩著一枚温润的玉佩,下首坐著几名心腹將领和幕僚。
“长安的消息,都知道了?”
刘从諫的声音中带著太行山特有的冷硬说到:
“新君登基,屁股还没坐热,就忙著清洗朝堂。
杨嗣復、李珏滚蛋了,换上了崔郸,还要召李德裕那老匹夫回来拜相!嘿,好大的手笔!”
刘从諫冷笑一声,眼中寒光闪烁:
“李德裕是什么人?当年在河长安,就对我昭义军指手画脚,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如今他入朝掌权,能有好果子给我们吃?”
一名满脸横肉的將领猛地拍案,瓮声道:
“节帅!怕他个鸟!朝廷?朝廷算个屁!河朔三镇听调不听宣多少年了?
朝廷敢放个屁吗?咱们昭义军兵强马壮,控扼太行,东连河朔,西接河中,乃天下形胜之地!
他李德裕敢来撩拨,咱们就让他尝尝昭义儿郎的刀锋利不利!”
“就是!朝廷的粮餉、春衣钱,年年剋扣拖延!兄弟们早就憋著一肚子火!”另一名將领附和道,语气充满怨气。
幕僚中一位较为清瘦的文士,捻须沉吟道:
“节帅,李德裕入朝,確非我昭义之福。
此人强硬,素主削藩。然眼下朝廷新丧,新君立足未稳,又有宦官掣肘,李德裕纵有削藩之心,恐亦难有削藩之力。
当务之急,是需向朝廷……嗯,表达恭顺之意,同时……”
他压低声音:
“需加紧整军备武,广积粮秣!更要与河朔三镇、尤其是成德王元逵、魏博何弘敬处,多加联络,互通声气!朝廷若真敢轻举妄动,咱们也不是孤军!”
刘从諫听著手下人的话,粗糲的手指摩挲著玉佩,眼中闪烁著算计的光芒。
刘从諫猛地將玉佩攥紧,沉声道:
“给朝廷的贺表、请安奏疏,还有催討今岁春衣钱粮的文书,都给咱写得恭顺些!但字里行间,得让朝廷那帮人明白,我昭义军,不是好惹的!”
刘从諫站起身,走到悬掛的巨大舆图前,手指重重戳在潞州的位置,声音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令各州!即日起,加征防秋税!就说朝廷边患(指回鶻南逃压力)日重,我昭义军枕戈待旦,需粮秣自给!
令牙兵各营,加紧操练!弓弩器械,务必精良!再派人,带上重礼,秘密前往镇州(成德)、魏州(魏博)。
告诉王元逵、何弘敬,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应该懂!长安城里的风,刮到太行山,也得看咱们的脸色!”
“遵命!”眾人齐声应道,眼中闪烁著野心的光芒。
潞州城內外,加征的命令如同寒风,刮过州县,引起百姓无声的怨懟。
军营中的操练声和金铁交鸣之声则日夜不息。
昭义军如同一头盘踞在太行山的猛兽,一边对长安的方向齜著貌似恭顺的牙,一边磨礪著锋利的爪牙,警惕地注视著中原的风吹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