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云舒月华洗铅尘(1/2)
微光刺破云海时,张陵只觉自己像个破麻袋,被天风灌得鼓胀欲裂。陆云飞宽大的道袍鼓成了风帆,拎小鸡崽似的提著他,在万丈高空疾驰。
云絮如冰凉丝帛擦过脸颊。脚下青峰早已缩成黛色小点,几道白影掠过脚底——是几只悠然展翅的白鹤。
“抓稳囉!”胖道人突然將腰间酒葫芦一磕,声音未落,脚下云团猛地一沉!
“呜——”张陵的惊叫卡在喉咙里。下方,一座赤色巨峰如同燃烧的火炉,喷吐著漫天流火!千百座丹炉镶嵌在峭壁之间,吞吐著灼目红霞,硫磺与金属熔炼的灼热气息扑面而来,几乎燎焦了他的眉毛。一个敞著衣襟的壮硕汉子,正赤脚站在最高处那口沸腾的丹炉上,挥舞著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棍,朝他们厉声呼喝,示意速速离开!
“许老鬼!嚎什么丧!”陆云飞非但不减速,反而大笑一声,催动云气加速掠过,“当心炉子炸了,糊你一脸!”
炽热的气流很快被甩在身后,空气骤然变得清冽朦朧。视野中,无数尖锐如剑的山峰刺破云层,围拢成巨大的半月。一群白袍修士脚踏飞剑,正结阵疾旋,剑刃划破长空,留下道道凝而不散的霜色符文!为首一名气质清冷的女修目光扫来,玉指轻划,一道晶莹剔透的冰桥瞬间延伸至他们脚下。
“妙元师侄这手凝霜化桥,剑意越发精纯了。”陆云飞踏著冰桥疾行,桥面在他足底寸寸碎裂,冰晶四溅,“可惜啊,咱们云舒峰养不出这等杀气...”话音未落,人已带著张陵衝过了剑阵范围。
当最后一缕冰寒剑气被拋在脑后,喧囂骤然沉寂。温柔如絮的云雾漫捲上来,带著泥土湿润的腥气和草木特有的清苦药香。眼前景象与方才所见判若云泥。这座最偏远的云舒山,像一幅被隨意泼洒的淡墨山水,不见雕樑画栋,不闻剑啸爭鸣。
苍翠松林与摇曳竹海间,几间屋舍隨意散落,爬满青苔的水车静静佇立,野葡萄藤肆无忌惮地缠满了晾药架。一只油光水滑的硕大狸猫,正蹲在茅草屋顶上,慢条斯理地舔著爪子,金黄色的竖瞳懒洋洋地瞥了他们一眼。
“到家咯!”陆云飞拎著张陵稳稳落在晒药坪上,惊飞了几只正衔著草药嫩芽的蓝冠雀。
“瞧见那丛紫背天葵没?”陆云飞胖乎乎的手指戳向山岩缝隙间一丛生机勃勃的紫色植物,“昨日它还在西坡打滚呢。”
张陵茫然眨眼,不明所以。
胖道人却已哈哈大笑,腰间酒葫芦隨著笑声叮噹乱响:“草木有灵嘛!咱们云舒山就一个规矩——爱长哪儿长哪儿!”回到自家山头,陆云飞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鬆弛下来,透著股閒云野鹤般的逍遥自在。
“师父回来啦!”一个洪钟般的声音炸响,带著毫不掩饰的欢喜。张陵循声望去,只见五个青年手忙脚乱地从药圃、草屋甚至柴堆后钻出来。最壮实那个光头汉子,肩上竟还扛著个沉重的石臼,跑动时震得地面咚咚作响,活像头莽撞的小山魈。
“哟,这谁家俊俏小子?”一个戴著水晶磨片眼镜、书卷气最浓的青年推了推镜框,好奇地上下打量张陵。
陆云飞把张陵往前轻轻一推,声音里带著几分得意:“喏,你们的小师弟,张陵!以后给我照看好了,磕著碰著,唯你们是问!”
“师父放心!”五人异口同声,笑容灿烂,目光灼灼地盯著张陵,仿佛发现了一件稀世珍宝。
眼镜青年更是夸张地鬆了口气,抚著胸口道:“苍天有眼!小师妹可算有新玩具了!更妙的是两人年岁相仿,师兄们终於能鬆口气了!”
此言一出,其余四人竟都狠狠点头附和,脸上写满了“深有同感”和“劫后余生”。
此时,一名繫著洗得发白的靛蓝粗布围裙的素雅美妇人,端著一碗飘著草叶的清茶,从后堂转出。她眉眼温婉,气质沉静,如同山涧一泓清泉。
陆云飞立刻像个討食的大狗般凑上去,抢过茶碗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抹了抹嘴,才指著张陵,语气带著几分討好:“静婉,快瞧瞧,咱家新收的小徒弟,张陵!”说完又扭头朝张陵笑骂:“臭小子,愣著作甚?还不赶紧拜见你师娘!一点眼力劲儿没有!”
张陵如梦初醒,连忙躬身行礼:“弟子张陵,拜见师娘!”
师娘名唤云静婉。她放下托盘,快走两步扶起张陵,温润的手掌握住他微凉的手臂,仔细端详著他苍白消瘦的小脸,眼中满是心疼:“好孩子,你的事情,师娘都知道了。委屈你了。”她的声音轻柔却带著抚慰人心的力量,“从今儿起,云舒山就是你的家!有什么事,儘管找你师父、找我,找你这些师兄!”
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入张陵冰冷的心田,眼眶微微发热。何其有幸,在跌入深渊后,竟能接连遇到如此温暖的人!
“好了,认亲的话回头慢慢说。”陆云飞拍了拍手,打断这温情时刻,“先带这小子去拜了祖师,添上名册,才算真正入了我云舒一脉!”他掏出一张墨跡淋漓的药方递给云静婉,“静婉,这孩子体內的残毒棘手,经脉也损得厉害。这是吴老鬼开的方子,药材有些刁钻,你赶紧去准备著,晚些时候我给他祛毒!”
云静婉接过药方,匆匆扫了一眼,秀眉微蹙,显然也看出了其中凶险,点点头便转身快步离去。
陆云飞领著六个弟子(张陵加上五位师兄)来到后山一间朴素洁净的小屋。屋內陈设简单,唯有正墙上一幅古旧画像最为醒目。画中人青衫磊落,目光深邃,仿佛能洞穿岁月——正是青玄门开派祖师,青玄子!
陆云飞神色肃穆,点燃三柱细长的线香,烟气裊裊,竟在画像前凝而不散,渐渐勾勒出一道朦朧飘渺的人形光影!
“弟子陆云飞,诚心叩拜祖师!”陆云飞躬身行礼,声音庄重,“今收张陵入云舒山门墙,承青玄道法,续我脉香火!祈祖师明鑑!”
香火明灭跳跃间,张陵仿佛看到画像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有微光一闪而逝。在师父和师兄们眼神示意下,张陵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郑重跪倒在蒲团之上,额头重重叩在冰凉的地面:“弟子张陵,诚心叩拜祖师!今日拜陆云飞真人为师,入青玄门云舒一脉!从今往后,尊师重道,恪守门规,勤修不輟,不负师恩!”
叩首完毕,他转向陆云飞,再次深深拜下,连磕三个响头:“弟子张陵,拜见师父!”
“好!好!好徒儿!”陆云飞脸上笑开了,连声道好,连忙上前亲手將张陵扶起。
隨著他话音落下,那朦朧烟气剧烈翻腾,最终如龙蛇游走,凝聚成清晰无比的“张陵”二字,灵光一闪,没入画像之中!直到此刻,张陵才赫然发现,那看似空白的画纸下方,竟浮现出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蝇头小楷人名!
“看见了?”陆云飞指著画像,语气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这些都是咱们云舒山一脉,自祖师以降,歷代弟子的名讳。唯有上了宗谱,名入祖师法眼,才能显化於此,受祖师庇佑,气运相连!”
拜师礼成,天色已染上暮色。师娘云静婉已备好了一桌虽不奢华却香气四溢、充满家常温暖的饭菜。饭桌上,几位师兄全然没了之前的“稳重”,风捲残云般抢食,活像饿了三天的狼。师娘则笑吟吟地,不停地將最嫩的菜、最瘦的肉夹到张陵碗里,温言细语让他多吃些。
张陵心中暖意更甚,只是席间未见那位传说中的小师姐。大师兄齐枫(即眼镜青年)一边扒饭一边含糊解释:“小师妹啊?嫌咱这热,被她大姨——就是灵韵山的云无莜山主,接去避暑玩耍了!估摸过几日才回。”原来灵韵山主云无莜,正是师娘云静婉的亲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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