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蛛网(4000)(1/2)
夜色,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將整个长安县衙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白日里的喧囂与忙碌,此刻都已沉淀为寧静,只有巡夜更夫的梆子声,偶尔从遥远的前院传来一两声。
停尸房內,更是静得可怕。
那具由陆安亲手“炮製”的流浪汉尸体,正安静地躺在中央的木板床上,在从高窗缝隙中漏下的一缕微弱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
陆安站在门后,將那根比他手臂还粗的实木门栓,缓缓地、不发出一丝声响地插好。
但他知道,对於他今晚要等的“客人”来说,一根凡俗的门栓,不过是个聊胜於无的心理安慰。
他没有点灯。
黑暗,是他最好的偽装。
他开始以一种近乎偏执的细致,检查著这个他工作了近一年的“领地”。
他先是走到窗边,確认了木窗的插销已经锁死,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將一些碾碎了的、晒乾的草药细末,无声地洒在了窗台的內沿。
这种草药没有味道,但一旦有人从外部推窗,细末的形態必然会发生改变。
紧接著,他又走到了房间的几个主要承重樑柱下,仰头审视著屋顶的瓦片。
从內部看,瓦片间的拼接严丝合缝,没有任何鬆动的跡象。即便如此,他还是搬来一张长凳,用一根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头髮丝,巧妙地连接在房梁与最近的墙壁之间。任何从房顶下来的侵入者,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触断这根最原始、也最有效的警报器。
做完这一切凡俗层面的布置,陆安才缓缓走回房间的中央,开始了真正属於他的“织网”。
他从袖中,再次取出了那团被净化过的、作为“傀儡线”施法媒介的黑色缝线。
这一次,他没有將其用於操控或探查,而是要將它变成自己感官的延伸,一张覆盖整个停尸房的、无形的“蛛网”。
他盘膝坐在地上,双目微闭,精神力高度集中。
“出。”
伴隨著他心中的一声低喝,一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纤细、在黑暗中完全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傀儡线,从材料中被缓缓“抽”了出来。
这需要极其精妙的操控。精神力稍有波动,这根脆弱如游丝的线就会立刻断裂。
但在“清心菜”的辅助和他日益增长的精神力作用下,陆安的操作稳如泰山。
第一根线,他將其从地面,斜斜地拉向了门口的方向,固定在门栓內侧一个不起眼的木刺上。
任何试图用特殊手法拨动门栓的敌人,都必然会触碰到它。
第二根线,他將其布置在了窗台下方,与他洒下的草药末形成了双重保险。
第三根,第四根……
陆安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玄妙状態。
他的精神力,化作了千万只最灵巧的手,牵引著那些无形的丝线,开始在这间不过百步见方的停尸房內,编织一张疏而不漏的天罗地网。
有的丝线,悬於半空,专门用来感应空中的气流波动。
有的丝线,贴著地面,能够捕捉到最轻微的脚步震动。
更多的丝线,则被他布置在了核心区域——那具作为“诱饵”的尸体周围。它们纵横交错,形成了一个立体的、將尸体完全包裹在內的“感知囚笼”。
只要有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只飞蛾,试图靠近尸体,都无法逃脱他的感知。
这是一个浩大而精细的工程。
一个时辰过去,当陆安布下最后一根、连接著屋顶瓦片的丝线后,他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精神力的消耗巨大。
但他缓缓睁开眼,感受著这间布满了自己“神经末梢”的停尸房,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掌控感。
此刻,这间停尸房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房间。
它已经变成了他的“领域”,一个由他主宰的、充满了致命陷阱的狩猎场。
陆安走到最阴暗的那个角落,那里堆放著一些无人问津的杂物,他將自己的身体完美地隱藏在其中,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调整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让自己进入了一种类似“龟息”的蛰伏状態。
接下来,就是漫长而又最考验心性的等待。
他在脑海中,开始冷静地分析自己那个未知的对手。
“他会来吗?”
“一定会。”
陆安很快便得出了结论,“『焦热之煞』的气息,对於修行者而言,就像黑夜里的篝火,清晰而明確。更何况,这气息还与之前的『豹子钱』命案相关。无论他是想探查真相,还是想抹除痕跡,他都必然会亲自来勘验这具尸体。”
“他会何时来?又会以何种方式来?”
“子时三刻,人最睏倦,警惕性最低,是最佳的潜入时机。
至於方式……一个擅长隱匿和追踪的『影子』,大概率会选择最出其不意、也最能体现其专业性的路径。
门和窗,是常规思维,屋顶……或者地下,可能性最大。”
陆安在心中反覆推演著各种可能,將自己的应对策略一一完善。
时间,就在这种极致的冷静和专注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子时一刻……
子时二刻……
停尸房內,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就在陆安几乎以为自己的判断出错,对方今晚不会来的时候——
他那如同蛛网般散布在整个房间的感知,突然传来了一丝极其、极其轻微的震动!
那震动,並非来自门,也並非来自窗。
而是来自於他最后布置的、连接在屋顶正上方那片瓦片上的……那一根傀儡线!
震动的幅度,比蚊虫落网还要轻微百倍。
若非陆安此刻正处於全神贯注的状態,几乎无法察觉。
陆安隱藏在黑暗中的双眼,骤然睁开,其中没有丝毫的睡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深渊般的平静。
他来了。
那个隱藏在他身后数日的“影子”,终於按捺不住,踏入了他精心编织的蛛网之內。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陆安的呼吸,几乎已经停止。
他將自己所有的感官,都沉浸在了那张由他亲手编织的、无形的蛛网之上。
那根连接著屋顶瓦片的傀儡线,在传来那丝极其轻微的震动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陆安知道,对方已经到了。
他就停留在屋顶,如同一只耐心的鹰,在动手之前,进行著最后的观察与评估。
这份可怕的耐心,让陆安对这个对手的危险等级,又向上提升了一层。
这不是一个会被愤怒或衝动冲昏头脑的莽夫,而是一个与他一样、习惯於在黑暗中思考的、真正的猎手。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十息,或许是一炷香。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