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玉纹硨磲与蜃楼珠(1/2)
白沙湾的日子,並未因陈驍的离去而停滯。
海风依旧裹著咸腥味,日復一日地拍打著岸边的礁石。
税吏的算盘珠子敲得震天响。
海寇的阴影如同盘旋不去的禿鷲。
然而。
陈家宅院门前悬掛的那枚深蓝色“伏波令”,却將一切魑魅魍魎都挡在了门外。
往日里趾高气扬的税吏,如今走到陈家门前,脚步会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也低上八度。
规规矩矩地核对著帐目,再不敢多生半分枝节。
村里偶尔流窜过境的小股流匪,远远望见那枚在阳光下隱隱流转著水波灵光的令牌。
如同见了鬼魅,立刻调转方向,绕道而行,绝不敢靠近白沙湾半步。
仙门之威,竟至於斯!
无形无质,却重逾千钧。
……
陈家大宅內,气氛比往日更加沉凝。
陈驍的离去,带走了家中最蓬勃的生气。
周氏时常对著空落落的东厢房垂泪,女儿陈薇也变得沉默寡言。
只有二儿子陈昀,似乎一夜之间褪去了几分少年稚气,变得更加沉稳。
他接手了哥哥留下的部分职责。
跟著管家福伯跑前跑后,清点库房、核算帐目。
小小的肩膀努力想扛起更多。
陈观海將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依旧是那个沉稳的家主,只是眉宇间那份深藏的锐利,在无人处愈发明显。
伏波令带来的平静,並未让他鬆懈。
心田之中。
那株仙树的三片翠叶愈发饱满。
其上流转的银色纹路也清晰了些许。
每一次意念沉入心田,陈观海都能感受到“飢饿感”。
一种对蕴含灵机的奇珍异宝的强烈渴求。
它不再是被动等待献祭,而是隱隱传递出一种主动狩猎的欲望。
它指向的方向,是那传说中沉睡著无数秘宝的广袤海洋。
机会,比陈观海预想的来得更快。
……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
灰蓝色的海面泛著细碎的银光。
李家老大,李大嗓的兄长李大海,顶著一身露水和海腥气,急匆匆地敲响了陈家的大门。
“陈老爷!陈老爷!”
李大海的声音压得很低,带著一种神秘兮兮的腔调,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陈观海亲自將他引入书房,屏退左右。
李大海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厚厚油布包裹了好几层的包袱。
他一层层揭开,动作谨慎。
一股海藻清香,瞬间在书房里瀰漫开来。
油布完全展开,露出的东西让陈观海的目光陡然一凝!
那是一只巨大的硨磲壳。
足有脸盆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羊脂白玉般的色泽,却又比玉质更加厚重。
最令人惊异的是。
在它壳面上,天然生著无数道靛青色天然纹路。
这些纹路並非静止,而是在壳面下隱隱流动。
仿佛活物,透著一股灵韵。
靛青纹路流转间,隱约有光影幻象在壳面上一闪而逝,如同海市蜃楼。
“这……这是『玉纹硨磲』?”陈观海有些震惊。
他在《海错图志》的残篇孤本中,曾见过对这种奇物的零星记载,只言片语中描述其生於深海灵脉交匯之地。
百年难遇,乃天然孕育灵机的奇珍!
“陈老爷好眼力!”
李大海激动地搓著手,声音发颤。
“是玉纹硨磲!老天爷开眼啊!我爹当年还在的时候,就在老蚌滩那边下过一次绝户网,捞到过一小块带玉纹的硨磲碎片,就那点东西,后来都被镇上的『万宝楼』高价收走了!这次……这次简直是祖宗保佑!”
他指著硨磲边缘一处痕跡,声音低了下去,带著后怕。
“就在老蚌滩最深的海沟里,这大傢伙旁边……盘著一条碗口粗、头顶鼓包的黑鳞海蛇!要不是我们兄弟几个跑得快,又用了祖传的驱蛇药粉惊了它一下,怕是……怕是就交代在那儿了!”
陈观海的目光在那暗红的痕跡上停留片刻,又回到那流转著靛青玉纹的硨磲壳上。
心田深处,那株仙树传递来的渴望瞬间暴涨了十倍。
三片翠叶疯狂摇曳。
那点淡金嫩芽也剧烈地搏动起来。
牢牢锁定了眼前这海中瑰宝。
“此物,你们又是从何得来?”陈观海强压心绪,语气儘量平稳。
“不敢瞒老爷,”
李大海咽了口唾沫,“是……是祖上留下的那张『深海潜网』,几十年没敢用了,这次是实在揭不开锅……就在老蚌滩最深的那条『鬼哭沟』边上试了试运气……没想到真撞上了这宝贝!那海蛇……太嚇人了!这壳子我们兄弟几个拼了命才带上来一个,另一个实在不敢再捞了……”
陈观海沉默片刻。
老蚌滩,鬼哭沟……
那是白沙湾渔民口口相传的禁忌之地。
暗流汹涌,怪石嶙峋,传说有海怪出没。
李家兄弟能带回此物,確实是拿命在搏。
“此物,我收了。”
陈观海不再犹豫,直接道,“青禾,去库房,取两石上等精米,两匹细布,再拿二十两现银来。”
李大海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著,半天没发出声音。
两石精米!两匹细布!二十两现银!
这……这简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天价!
他原本想著能换几斗粗粮,让一家老小熬过这个月就谢天谢地了!
“陈老爷!这……这太贵重了!使不得!使不得啊!”李大海激动得语无伦次,连连摆手。
“使得。”
陈观海目光深邃地看著他,“此物非凡,值这个价。另外,你方才说,还有另一只?”
李大海一愣,隨即脸上血色褪去,想起那恐怖的黑鳞海蛇,忙不叠地摇头。
“有!有!一模一样的!就在那海蛇旁边!可……陈老爷,那地方真不是人去的地儿啊!太凶险了!”
“无妨。”
陈观海摆摆手。
“你们兄弟此番冒险,辛苦了。另一只,暂时不必再去取。记住今日之事,莫对外人提起。以后若再得海中奇物,不拘大小,不拘种类,只要看著不凡,儘管送来。”
“价钱,只会比今日更厚。”
“是!是!谢老爷!谢老爷再造之恩!”
李大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声音哽咽。
当青禾带著两个家丁,將沉甸甸的米袋、柔软的细布和那白的银子端来时。
这个在风浪里搏命的汉子,竟激动得浑身发抖,抱著东西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书房重归寂静。
只剩下那巨大的玉纹硨磲壳静静躺在书案上,流转著靛青玉光。
陈观海关好门,深吸一口气。
他不再迟疑,意念沉入心田,锁定了书案上的奇珍。
“献祭!”
指令落下。
心田內,那株小小的仙树颤动起来。
三片翠叶上的银色纹路疯狂闪烁,那点淡金嫩芽更是迸射出金芒。
“咻咻咻——!”
数条比之前粗壮凝实了数倍。
隱隱透出淡金色泽的树根,骤然从心田土壤中弹射而出,缠绕而上。
嗡——!
硨磲壳猛地一震。
海洋精粹的灵机,本能地抵抗著树根的侵蚀。
然而,心田仙树的根须,蕴含著规则之力。
无视那层灵光屏障,狠狠地扎入温润如玉的硨磲壳中。
“嗤嗤嗤……”
那坚逾精钢的硨磲壳,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失去光泽。
壳面上流转的靛青玉纹迅速黯淡、枯萎。
硨磲壳剧烈地颤抖著,发出悲鸣。
它试图凝聚最后的光华抵抗。
海市蜃楼般的亭台楼阁、仙山琼宇一闪即逝,却终究如同泡影,在树根吸食下彻底崩散。
时间在心田的拉扯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那脸盆大小的玉纹硨磲,彻底化为了一堆灰白色的粉末,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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