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面圣（2/2）

殷开山虎目扫过外孙，心中亦是豪气顿生，同时暗自警惕：

“臣殷开山（草民陈玄奘），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殷开山抱拳，陈玄奘则依俗礼，深深一揖，动作行云流水，不卑不亢。

“平身，赐座。”

李世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待殷开山落座，陈玄奘侍立一旁，殿內气氛一时有些凝滯。

李世民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陈玄奘—脸上，沉默了数息，终於开口，声音低沉：

“陈玄奘。”

“草民在。”

“朕……甚是不解。”

李世民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对方的心神，

“你自幼出家，佛缘深厚，德行高洁，长安百姓皆视你为活佛。朕更亲点你为水陆法会都坛大法师，统领天下沙门，此乃无上荣耀，亦是莫大功德。多少人求之而不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强烈的压迫感：

“为何……你偏偏在此时，要自毁长城，执意还俗？！”

“告诉朕，你心中……究竟所求为何？！”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长孙皇后、侍立的宦官宫女，都聚焦在陈玄奘身上。

殷开山心中也捏了一把汗，不知外孙会如何应答。

陈玄奘闻言，神色平静如水。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迎向李世民那充满压迫感的视线，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却仿佛洞穿一切的笑意。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陛下，您魂游地府归来，当知幽冥之苦，轮迴之怖。敢问陛下，您设此水陆法会，大兴佛事，广建伽蓝，耗费巨万，所为何来？”

李世民一怔，隨即沉声道：

“自然是为超度那幽冥无主冤魂，令其早登极乐！亦是为我大唐江山社稷祈福，保境安民！”

“善。”

陈玄奘微微頷首，隨即话锋一转，声音清朗，却带著一种直指本质的犀利：

“然，陛下可知，这万千信眾供奉的香火钱粮，这朝廷划拨的膏腴之地，最终……流向了何方？”

他目光扫过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语气带著一丝悲悯与冷峭：

“是流向了那金碧辉煌的宝剎？是供养了那脑满肠肥的『高僧』？还是……化作了那西天灵山之上，诸佛菩萨金身中，一缕缕精纯的『信仰愿力』与『香火功德』？”

此言一出，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脸色微变！

他们虽知佛寺占地敛財，却从未从这个本源的角度去深思！

陈玄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振聋发聵的力量：

“陛下！佛门以『慈悲』、『来世』为名，广纳信眾，聚敛財货，兼併田土！寺產万顷，不纳赋税！僧眾万千，不事生產！此乃与民爭利，与国爭食！”

他眼中神光湛然，仿佛看透了那金身佛像背后的贪婪本质：

“长此以往，民脂民膏尽入佛门！国库空虚，民生凋敝！而灵山诸佛，只需坐享其成，收割眾生愿力！此等『功德』，此等『正果』……”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李世民，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非贫僧所求！更非……泽被苍生之道！”

“故而！”

陈玄奘的声音带著一种破开迷雾的决绝与坦荡：

“草民尘缘未了是真！不愿与这吸食国运民膏的巨蠹同流合污，更是真！这袈裟僧袍，看似清净，实则是捆缚苍生的枷锁！这都坛之位，看似尊荣，实则是为虎作倀的祭坛！草民……寧做一俗世布衣，耕读传家，亦不愿再做这佛门……香火炉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