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试探(1/2)
蓟城之盟后,喧囂並未立刻平息,但氛围已然不同。
拓跋部的骑兵开始陆续拔营,沉重的輜重车辆满载著从王浚府库中分得的金银绢帛、粮草军械,在鲜卑骑士的护卫下,缓缓向北移动。城內的秩序明显好转,虽然拓跋士卒离去前仍不免有些小动作,但在各部头人的约束和刘群麾下军士的严密监视下,並未再掀起大的波澜。
就在大军开拔的前夕,一名拓跋猗卢的亲卫骑士来到了刘群的临时居所,恭敬地递上了一封请柬。新近的代王拓跋猗卢,邀请刘群於今夜赴都督府內堂宴饮,以为话別。
刘群接到邀请,心中微微一凛。
大战之后,双方虽有盟约,但关係微妙。拓跋猗卢此时单独邀他宴饮,绝非简单的饯行。他立刻將此事稟报了父亲刘琨。
刘琨沉吟片刻,道:“拓跋猗卢此人,雄才大略,心思深沉。他单独见你,无非试探、拉拢,或兼而有之,你去便是。切记,多听少说,察其言观其色,谨慎应对。他若以利诱之,你便以忠义拒之;他若以言试之,你便以糊涂应之。总之,绝不授人以柄。如今盟约初定,不宜与他再生嫌隙。”
“孩儿明白。”刘群点头应下。
是夜,华灯初上。昔日王浚宴饮享乐之处,如今稍显冷清的都督府內堂,只设了一席。案上摆满了烤羊、酪浆、以及一些从中原搜罗来的精致菜餚,酒则是幽州本地產的烈酒。
拓跋猗卢换上了一身较为舒適的胡袍,屏退了左右侍卫,堂內只有他与刘群二人。烛火摇曳,將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
“刘贤侄,请坐。”拓跋猗卢笑容可掬,亲自为刘群斟上一碗酒,“明日老夫便要率军北返了。此老夫能结识越石兄与你这样的少年英雄,此番南下,更是合力做下如此一番大事,实乃快事!来,满饮此碗,预祝贤侄日后执掌幽州,一帆风顺!”
“多谢代王。”刘群举碗相敬,態度恭敬却不过分亲热,“此次能破王浚,全赖代王神武,铁骑锐不可当。晚辈只是略尽绵力,不敢居功。愿代王北归一路顺风,代国基业永固。”
两人对饮一碗,酒味辛辣,直衝喉咙。
几碗酒下肚,气氛似乎热络了一些。拓跋猗卢撕扯著一条羊腿,看似隨意地感慨道:“说起来,这蓟城,这都督府,真是物是人非啊。月余之前,王浚还在此处发號施令,转眼间,已是身死族灭,呵呵……”
他摇了摇头,目光似乎有些迷离,望向堂中那根巨大的樑柱,仿佛在回忆什么:“贤侄,你说,这王浚,当年也曾是號人物。记得七八年前,匈奴刘渊刚刚起事,搅得北地天翻地覆,洛阳沦陷,怀帝蒙尘。那时节,多少士民百姓仓皇南逃,又有多少人北窜幽州,为何?只因那时王浚坐镇於此,兵强马壮,屡次击败南下的匈奴军,儼然是北方的擎天一柱。那个时候,你说他王浚,算不算得上是晋室的忠臣良將?”
刘群心中一动,知道正题来了。他放下酒碗,正色道:“代王此言差矣。观人当观其心,察其行。王浚或许早年有些微功,但其人狼子野心,早已显露。他私设百官,任用心腹,僭越礼制,甚至暗蓄称帝之心,岂能因一时之战功便以忠臣论之?其败亡,实乃咎由自取。”
“哦?狼子野心...”拓跋猗卢咀嚼著这个词,似笑非笑地看著刘群,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飘忽,“那...贤侄以为,假传圣旨,矫詔擅权,这又算不算是忠臣所为呢?”
轰隆!仿佛一道惊雷在刘群脑海中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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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似乎都凝滯了一瞬!他猛地抬头,对上拓跋猗卢那双看似醉意朦朧、实则精光內蕴的眼睛。
他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
是猜的?还是看出了破绽?父亲的动作如此隱秘,他如何得知?
无数的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刘群的心臟狂跳,但他强行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脸上努力维持著镇定,甚至故意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愤慨。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假传圣旨,自然是欺君罔上之大罪,如何能称忠臣?”他先定了性,然后话锋紧接著一转,目光毫不避让地直视拓跋猗卢,“然,世事纷扰,非常之时,或有权宜之计。若为家国社稷,为拯黎民於水火,不得已而行此下策,事后又能坦诚稟报,求得朝廷谅解,其心或可悯,其情或可原。总好过那些口称忠义,实则割地自保、坐视山河破碎之徒!”
他这番话,既否认了“矫詔”是忠臣行为,又为“特殊情况”留下了活口,最后还暗讽了一下可能存在的其他势力,可谓滴水不漏。
同时,他紧紧盯著拓跋猗卢,试图从他的反应中判断出这究竟是试探,还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拓跋猗卢听完,並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露出抓到把柄的得意之色。他只是静静地看了刘群片刻,忽然仰头哈哈一笑,笑声中却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情绪似乎是...惋惜?
“好一个『不得已而行此下策』!说得好啊!”拓跋猗卢拍案嘆道,笑声渐歇,语气变得低沉下来,甚至带著一丝罕见的落寞,“贤侄,你可知,老夫有时,甚是羡慕你们汉人。”
刘群一怔,没想到他突然说起这个。
拓跋猗卢自顾自地倒满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嘴道:“我们鲜卑人,即便如老夫今日,称王代北,控弦数万,在你们汉家士人眼中,终究不过是『杂胡』、『蛮酋』。这天下,终究是你们汉人的天下。我们打打杀杀,抢些地盘財物,或许可以,但要想再进一步...难,难如上青天。”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著刘群,那眼神不再是试探,反而像是一种近乎坦诚的交心?
“老夫年纪大了,拼杀了一辈子,也不过是为子孙挣下这份基业。可这份基业,能守多久?將来会不会被別的部族吞併?甚至被你们汉家朝廷清算?谁也不知道。”他嘆了口气,“所以,老夫时常想,若真想保我拓跋部世代富贵,或许...或许该寻一棵真正能遮风避雨的大树,紧紧抱住。”
刘群心中警铃大作,这老狐狸到底想说什么?
只听拓跋猗卢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推心置腹:“这棵大树,不能是摇摇欲坠的晋室,也不能是残暴不仁的匈奴汉国。它应该是一棵...正在茁壮成长,有潜力参天,更有包容之量的新树。”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刘群身上扫过,“有人,或许眼下势力未彰,但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更难得的是...懂得变通,不为虚名所缚,敢行非常之事。这样的人,才值得投资,值得將部族的未来押上。”
刘群听得目瞪口呆,后背再次渗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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