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锭奇墨惊台阁,半日奇功钓金鳞(2/2)
这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各个曹司。
吏曹的、客曹的、甚至一些闻讯而来的他部官员,都纷纷放下手头工作,將两人的书案围得水泄不通。
大部分人的眼神都带著看好戏的期待,他们都想看看,一向稳重的钟雅今天为何如此失常。敢於挑战公认更胜一筹的卫釗。卫釗当仁不让,率先执笔。
他用的是自己惯用的上品松烟墨,墨色纯正。
只见他气定神閒,提笔挥洒,写的是一首曹子建的《白马篇》。
其字跡行云流水,飘逸俊拔,时而如铁画银鉤,力道千钧。
时而又瀟洒灵动,风骨尽显。
“好字!”
人群中爆发出由衷的讚嘆。
“卫郎官今日神完气足,这字怕是又有精进。”
“看来钟郎官今日是要自取其辱了,何苦来哉?”
在一片对卫釗的讚誉声中,他从容收笔,一幅上佳之作引得眾人交口称讚。
现在,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钟雅身上。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脸上不见丝毫紧张。
他没有让小吏代劳,而是亲手將清水滴入砚台,拿起那块长条形的墨锭,缓缓研磨。
一股清冽的异香隨著他的动作若有似无地在空气中散开,让靠近的人精神为之一振。
“咦?这是何种墨?竟有如此雅香?”有人低声惊奇。
钟雅不答,只是专注地看著砚台中那池墨汁。
那墨色,黑得深邃,黑得纯粹。
他饱蘸墨汁,笔尖在洁白的绢布上落下的那一瞬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如果说卫釗的字是写在绢布上,那么钟雅的字就像是直接从绢布的另一面透出来的。
每一笔都比卫釗的字跡显得更加饱满、更加立体。
卫釗的墨跡边缘细看之下尚有极细微的毛刺感,而钟雅的墨跡边缘却如刀切一般乾净利落。
最令人震撼的是墨色的表现力,墨汁交融,竟能在小小的笔画间呈现出浓、淡、干、湿的丰富层次。
这在以往的松烟墨中,是根本无法想像的效果。
一诗写罢,眾人鸦雀无声。
当两幅字並排放在一起时,那种视觉衝击力达到了顶峰。
卫釗的字风骨卓然,是当之无愧的上品。
而钟雅的字却因为那极致的墨色表现,平添了一种神韵自生的意境。
毫无疑问,卫釗败了。
半晌,卫釗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作为书法家,他比其他人更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快步走到钟雅的书案前,死死地盯著那幅字,又低头去看那方砚台,喃喃自语。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的笔法、你的结字,与往日並无天壤之別……可这神韵……这墨色……”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放光地看著钟雅。
“是你的墨,我的墨已是家传的珍品,为何在你这墨前,竟如土石比之美玉?这究竟是何物所制。”
在眾人渴望的目光中,钟雅终於露出了一个酣畅淋漓的笑容。
他抚著自己的长须,一字一顿地看著卫釗,缓缓说道。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至於这墨吗,乃一友人所赠,我手里也不多。”
我知道你很想知道,可我就是不告诉你。
喧闹的人群渐渐散去,官员们三三两两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却仍不时地將目光投向卫釗和钟雅,低声议论著刚才那场顛覆性的比试。
卫釗站在原地,失魂落魄。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钟雅书案上的那方砚台,以及旁边那块长条形墨锭上。
卫釗想开口问。
可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向刚刚胜过自己的对手討要他的利器,自己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让整个尚书台的人看他笑话吗?
钟雅將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那份得意更是满溢而出。
他故意慢条斯理地收拾著书案,將那块墨锭擦拭乾净一个隨身的小漆盒中。
而卫釗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
等钟雅因公务离去,尚书台渐渐安静下来。
卫釗四下张望,確认无人后,悄悄走到钟雅刚才的位置。
那个小漆盒就这样静静地放在桌案一角,似乎被钟雅匆忙间遗忘了。
卫釗心跳加速,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漆盒,那块墨锭静静躺在其中。
他先是凑到鼻前深深嗅了嗅那股清雅的香气,然后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头,对著墨锭轻轻舔了一下。
“卫郎官,这是为何啊,为何要舔墨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嚇得卫釗浑身一震,手中的墨锭“啪”地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猛然回头,只见新来的令史刘奚正站在不远处,脸上带著似笑非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