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前路行藏皆剖腹,后车愿附共风尘(2/2)
“人证,就在我的马车里。”刘奚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为了一个民女,去得罪常氏,值得吗?”向纯忍不住问道。
刘奚勒住马韁,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
“我是说……“向纯有些踌躇,“日后若是事发,你想过后果吗?”
“杀贼除害,何来后果?人证物证俱在。”刘奚淡淡道。
向纯深吸一口气:“那你冒充卫尉呢?这可是欺君之罪。”
刘奚轻笑:“何来的冒充,我手下本来就有一队卫尉派来的士卒,再说朝廷迟早要徵收铁器,我不过是让消息提前到达罢了。与其说是欺瞒,不如说是为钱瓚分忧。”
“你这是在狡辩!“向纯急了,“不管是斩杀豪族子弟,还是假冒朝廷使者,任何一桩败露都是大罪!你当真不怕吗?”
“大丈夫有所当为,岂能因惧祸而退?”
再说刘奚对这两件事还真没有多怕。
首先常氏的名字,之前他在尚书台翻遍了各种名册,压根就没有见到姓常的。
说明这家肯定衰败了,早已不復往昔权势。
追根溯源,还是因为常氏的领导者常旹,身为司马昭的心腹重臣,却在关键时刻屡次背叛,最终被清算得家族凋零。
如今不过是个地方豪强罢了,翻不起什么大浪。
至於冒充卫尉这件事,钱瓚本就是司马颖一手扶植起来的人,在这乱世中不知道还能蹦噠多久。
司马颖自身都岌岌可危,他的党羽更是朝不保夕。
当然,这其中存在些许误差,纯粹是因为刘奚不清楚八王之乱最后那些荒唐事。
度支曹在统计兵器粮草之事是真的,刘奚估计最多几个月,司马越肯定要主动开战。
况且此事本就不易泄露,钱瓚巴不得有朝廷的旨意为他背书,怎么可能主动声张?
就算真的走漏了风声,刘奚也不是没有后路。
如今他手下已经聚拢了一批人马,早就不是刚刚穿越时那个孤家寡人。
大不了带著这几个忠心的部下,往深山里一钻,落草为寇也未尝不可。
他早想离开洛阳了,只是积蓄的力量还不够而已。
乱世之中,山大王和朝廷命官,有时候也就是一线之隔的事情。
说罢,他双腿一夹马腹,继续前行。
向纯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久久无言。
夜,深了。
向家庄陷入一片沉寂,只有铁匠铺里,还亮著一豆昏黄的灯火。
向纯没有睡。
他坐在那座陪伴了他半生的铁砧旁,用一块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手中的大锤。
铁器冰冷而又坚硬,一如他这些年来的內心。
然而他的脑海里,那个年轻人平静而又坚定的话语。
“大丈夫有所当为,岂能因惧祸而退?”
“惧祸而退……”向纯擦拭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
他看著自己这双满是老茧和烫伤疤痕的手。
自己选择隱居,选择打铁,不就是为了避开世间的纷扰,不再去看那些令人无力的不平之事吗?
可这种逃避,真的是他年轻时所追求的风骨吗?还是……只是懦弱?
就像父亲说的那样,真正让人恐惧的並不是死亡。
第二天一早,天光大亮。
刘奚一行人,已收拾好行装,准备启程返回洛阳。
已经离开太久了,监造所还需要刘奚主持。
他们在铁匠铺门口,找到了正在打扫院落的向纯。
刘奚將自己的真实目的一一告知,所谓续族谱,只是为了攀附向秀而已。
想借用这位大贤的名士,洗清自己的污名,也就是拿大人物来背书。
听到刘奚打算利用亡父的名声,继承其政治遗產,向纯脸上没有什么喜怒。
“叔公,我等就此別过。”刘奚拱手道。
“庄中之事,若有变故,可隨时派人来洛阳开阳里寻我。”
向纯只是“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一旁的周广宗,却是个藏不住话的。
他看著向纯,终於还是忍不住,瓮声瓮气地问道。
“你当真不愿助郎君一臂之力吗?”
向纯的目光,从刘奚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远处的青山。
周广宗的脸上,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失望。
皇甫燕摇了摇头。
刘奚却仿佛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既如此,我等便不打扰叔公清修了。告辞。”
说罢,他便乾脆利落地转身,领著眾人,准备离去。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向纯那沉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且慢。”
刘奚停下脚步,回过头。
只见那高大的铁匠,避开了他的目光,转过身,走回了那间烟燻火燎的铁匠铺。
只留给眾人一个宽厚的背影。
“容我收拾一下铺子里的傢伙,陪我好侄儿去洛阳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