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贴加官摧铁骨,半篇供状起风雷(2/2)
本是戏剧开场时,伶人將一张张脸谱贴在天官脸上的一种仪式。
后来便被刑讯者,发展成了一种更折磨人的刑法。
一贴加你九品官,五贴阎王共言欢。
堂上的呼延朗,正在体验他的第一贴。
呼延朗开始还能屏住呼吸,但胸中的空气越来越少,那股无法抗拒的窒息感,开始一点点吞噬他的意志。
他奋力挣扎,却被甲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冰冷的水不断顺著湿纸渗下,堵住了他每一个可以呼吸的缝隙。
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垮了所有的忠诚与悍勇,他开始疯狂地扭动身体。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溺死在这片薄薄的湿纸之下时,皇甫燕撤去了湿纸,解开铁链。
呼延朗趴在案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冰冷的空气,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我说……我都说……”他声音嘶哑,再无半分之前的骄傲。
嘖嘖,才第一贴就撑不住了,刘奚对他的讚嘆立马变成了鄙视。
半个时辰后,刘奚坐堂中,看著手中的供词久久不语。
他知道自己钓上来的是一条大鱼,却没想到,这条鱼的背后,牵著的是一条即將吞噬整个北方的蛟龙。
呼延朗,竟是奉了匈奴右贤王刘宣之命,前来整合河东的胡人部落,积蓄力量。
而他们所有人等待的,是远在鄴城的五部大都督刘渊。
虽然刘奚本来对於西晋末年的人了解不多,但是刘渊这种明星角色,还是比较清楚的。
刘渊,字元海。是匈奴人,更是精神汉人。
他是匈奴单于之子,但是因为南匈奴归降曹操之后,被送到洛阳当人质了。
刘渊自幼饱读诗书,文韜武略,无一不精,在五部匈奴之中,有著神明一般的威望。
而刘宣,则是当今匈奴五部的实际掌权者,也是刘渊的从祖父。
刘宣一直在给刘渊出谋划策,找机会离开鄴城。
可惜司马家的人一直把刘渊防的死死的,这也算司马家为数不多当人的事情了。
不过刘奚看过刘渊的短视频,知道其实防著没啥用,后面刘渊还是跑了。
並且建立了匈奴汉人,打算三兴大汉。
你说他一个匈奴人,怎么就要兴汉了呢?
原来刘渊宣传自己是冒顿单于之后,而冒顿和汉室女联姻,所以自己也算汉室的外甥,也是继承人。
“我原来只是想来河东办几件事,顺便买或者抢一批马回去,没想到居然撞上这等大事。”
刘奚凝视著写满了惊天密谋的供词,脑中却在飞速地,为这件事定性。
这件事可以有很多种说法。
往小了说,不过是一群活不下去的胡人马贼,狗急跳墙,袭击了河东的豪族。
此事报上去,最多是郡县发兵清剿,无关痛痒。
而且还不一定抓得到,一群胡人躲在吕梁山里面,谁能和他们玩躲猫猫啊。
往大了说,是上党胡人,有预谋地埋伏了朝廷命官。
这便牵扯到了并州的军务,朝廷或许会派人申飭一番,但也仅此而已。
刘奚拿起笔,开始起草几封信,他要的不是这种不痛不痒的结果。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供词上那个最关键的名字上——司马颖。
东海王司马越想要独揽大权之心,早已是路人皆知。
而这份供词,完全可以挑拨司马越的神经。
刘奚虽然离开了度支曹,但他一手提拔的张穆,如今已是监造丞。
每隔几日,张穆便会借著匯报监造所事务的名义,將度支曹的一些钱粮、武备的统计简报,悄悄送来。
刘奚无聊的时候就会看那些简报,仿佛回到了前世看各种表格一样。
从数月前起,他便能从武库开支的激增上,看出司马越在整备军备。
最近司马越的动作更大了,他开始频繁地调动禁军官员。
將当初司马颖掌权时安插的亲信,一个个明升暗降,调去了不管事的清閒衙门。
一边清洗,一边换血。
刘玄运气比较好,居然也借著这股风升官了。
东海国的封国兵,正源源不断地以各种名义,调入洛阳。
就在前几日的一份禁军武官调动名录上,刘奚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姓氏。
督护麋晃,刘奚可以断定他就是麋氏的后人。
因为麋氏在东海郡,而司马越就是东海王。
当年在徐州,麋氏確实是倾尽家財雪中送炭,才有了先主后来的基业。
但成也麋氏,败也麋氏。
若非那守南郡的麋芳投降,关羽又何至於败走麦城。
当然话扯远了,现在都能看出来司马越想当皇帝想疯了。
但是他还没有名义,如果能够击败野心勃勃的司马颖,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封信,是写给东海王府主簿裴遐的。
但信上的每一个字,都是给司马越看的。
信中,他先是恭敬地匯报了自己此行的公务,为扩大尚方工坊锁子甲的產能,特奉命至河东採购优质铁矿,以求早日为殿下麾下的心腹猛將,换装神兵。
笔锋一转,他写到了今日的遇袭。
刘奚將此事,描述成了一场有预谋的的恶性伏击。
“……贼人悍勇,其首领被俘后,竟號称奉成都王之名。此辈用心,昭然若揭,无非是欲构陷成都王,挑拨宗室,令天下大乱,其心可诛。”
信的末尾,他表明自己已將当面之敌击溃,但恐其背后势力庞大。
他恳请司马越能授予他临机之权,准许他调遣郡县兵马,並召集当地豪族部曲,深入扫荡,以为殿下扫清腹心之患。
写完最后一个字,刘奚轻轻吹乾墨跡。
他要用最小的代价,撬动最多的利益,就是给人画大饼的ppt一样,拉更多的人来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