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木悬千斤愁断索,玉人兰舟递金匙(2/2)
石崇的余孽。
对於石崇,刘奚再熟悉不过。
那个西晋歷史上,富可敌国,却也蠢得惊天动地的豪商。
其人因与皇亲国戚斗富而名垂千古,又因宠妾绿珠,而招来杀身之祸,最终家破人亡。
他知道石崇,也知道为石崇坠楼而死的绿珠。
却从未听说,绿珠竟还有个弟子,而这个女弟子居然还继承了石崇一部分產业。
不过,在这个时代,倒也正常。
此时的礼教束缚,远没有后世那般严苛。
女子拋头露面,主理產业,也並非什么骇人听闻之事。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石氏的生意,石超如今在鄴城。
那石家的商路,必然通达河北。
而石崇当年,富甲天下,其贸易,又岂会仅限於北方?江东之地......
刘奚的目光,重新落回宋禕身上。
他看到的,不再是一个美貌的女子。
而是一张遍布大江南北的、完整的商路网络。
是一把,能为他从这个即將崩坏的天下,攫取无尽財富的钥匙。
一想到这里,刘奚就有些烦躁。
他真不想当这个度支校尉。
明明按照当初的计划,此刻应该正和卫氏的人,在河东的盐池旁,商议著如何赚取第一笔暴利。
但撂挑子不干,又不是他的风格。
更何况,他看著眼前这民夫,又想起了远在河东,那八百张等著吃饭的嘴。
这边的人要吃饭,那边的人,也要吃饭。
说到底,总得有人来干事,刘奚自嘲的笑了笑,能者多劳嘛。
刘奚將宋禕,请入了自己的主帐。
但在进去前,他却將厚重的帐帘,用掛鉤高高捲起。
让整个营帐內部,都暴露在了外人的视线之中。
瓜田李下,不得不防。
他的营帐,远没有宋禕想像中那般奢华。
除了一张行军床,便只有一张堆满了竹简书本和舆图的巨大木案,处处透著一股军旅的简朴与肃杀。
两人分席而坐。
“宋夫人,”刘奚为她倒上一杯茶,“请。”
“校尉,”宋禕却並未动那茶杯,只是平静地纠正了一句,“小女子,尚未婚配。”
刘奚闻言,心中有些意外。
这个年纪,这等身份,又如此拋头露面……確实罕见。
不过,这念头只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別人的私事,与自己无关。
刘奚点了点头,算是致歉。
他看著宋禕:“你说你要买港口的航路,那是吏卒的营生。你我之间,该谈的是大生意。”
“大生意?”
“正是。”刘奚看著她,问道:“我听闻,石氏的商路四通八达?”
宋禕的眼神,微微一凛,点了点头。
刘奚从身旁,取出了一方用锦缎包裹的物事,推了过去。
宋禕打开,里面是一块色泽黝黑、质地细腻的上等桐油墨。
这段时间,桐油墨在洛阳也逐渐风靡起来,但是配方一直很神秘。
“此物,名为龙香墨。”
刘奚说道。“我愿將此物,交由女郎的商队,在河北与江东之地,代为寄售。利润你我三七分,你七,我三。”
其实这东西就是刘奚搞的桐油墨,但是因为早期为了儘快的出货,所以把墨切割的很小。
那种墨块研磨起来不方便,而且不美观。
这次的是刘奚后来做的一批,因为时间充足,乾燥的到位,所以大小做的和后世的墨锭一样。
而且上面还请钟雅,用金墨专门提了字。
如果不喜欢钟氏的书法,又让卫釗提了一版。
当世的两大书法大家加持,在江东应该还是值钱的。
毕竟刘奚听说,这两家的书法在江东很受追捧。
钟体的古朴厚重,卫家的飘逸瀟洒。
江东那些世家子弟,最是附庸风雅,对这种名家手跡趋之若鶩。
洛阳的士人看不起江东之人,可是刘奚知道那些江东世家,是非常非常的有钱。
他们控制著盐铁茶丝,手握著最肥沃的田產,掌握著最赚钱的商路。
更重要的是,江东相对稳定。
这些年中原战乱不断,但江东却是一片世外桃源。
有钱,有閒,又爱附庸风雅,这样的买家,哪里去找第二个?
宋禕看著那块墨,又看了看刘奚。
她知道,这墨只是敲门砖。
眼前这个年轻人,绝不会如此简单地做一锤子买卖。
果然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判断。
“但,“刘奚话锋一转,“此物金贵不可多得。每月我只產十方。需將其售予出价最高的人。“
他看著宋禕,说出了自己的核心想法。
“宋女郎,我且问你,昔日石崇公,为何要当眾砸碎自家的珊瑚树?“
宋禕瞬间明白了刘奚话中的深意。
当年石崇与王愷斗富,王愷炫耀自己有一株二尺高的珊瑚树。
石崇看了,隨手就用铁如意將其砸得粉碎。
王愷大怒,石崇却淡然道:“不足可惜,今还卿。“
说罢命人搬出自己家中收藏的珊瑚树,三四尺高的就有数十株。
这不是在比珊瑚树,这是在比体面,比身份,比人无我有的优越感。
“物以稀为贵。“刘奚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这世上的士族,追逐的从来不是物件本身,而是体面。我们要做的,不是卖墨,而是卖体面。我们可以设下雅集,邀请名士,为这十方墨,定一个价钱。价高者得。“
这便是后世拍卖的雏形。
宋禕看著眼前这个年轻人,感觉此人的心机,远比她想像的,还要深沉。
本来是想和刘奚谈一谈港口的合作,没想到刘奚很快就占据了主导权,居然变成了让石氏出人力,帮他卖东西。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巧妙了。
让那些世家大族公开竞价,既能抬高价格,又能製造话题,还能让买到墨的人获得极大的满足感。
“妙!实在是妙!“宋禕忍不住拍手称讚,眼中闪烁著兴奋的光芒。
“郎君此计,当真是神来之笔!“
等到宋禕心满意足地离开时,她脸上,已是掩饰不住的春风得意。
步伐轻快,连裙摆都在微风中欢快地摆动,仿佛已经看到了白的钱財滚滚而来。
远处薛怀瑶看著相谈甚欢的二人,和宋禕离去时那副胜利者般的模样,贝齿不自觉地咬紧了下唇。
她心中,没来由地有些生气。
明明自己才是第一个来的,明明自己也有同样的想法。
更让她鬱闷的是,宋禕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女君,“身旁,那个名叫苏法护的龟兹护卫,闷闷地开口了。
一双深邃的绿眼睛正盯著宋禕离去的背影。
“那个女人,笑得太得意了。“
他的汉话说得依旧彆扭,声调有些奇怪,但意思却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