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首功（1/2）

养伤的第三天，李子成能下地了。

他拄著那把卷了刃的陌刀当拐杖，在王富贵和石磊的搀扶下，走进了伤兵营。

一进去，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药味就扑面而来，混杂著伤者压抑的呻吟。

几十个汉子躺在简陋的通铺上，缺胳膊的，断腿的，身上缠满带血麻布的，整个营帐里瀰漫著一股绝望的气息。

原本还在呻吟的士兵，看见李子成进来，都挣扎著想坐起来行礼，营帐里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痛呼。

“都他妈躺好。”

李子成骂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很管用。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只用眼睛看著他。

他走到一个断了右臂的壮汉床前，那壮汉的脸色像金纸一样。

“张大牛。”李子成开口。

那名叫张大牛的壮汉，浑身一震，眼睛瞬间就红了，嘴唇哆嗦著，说不出话。

“我记得你，大同府人，家里还有个五岁的娃儿。”李子成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安心养伤，你这条手臂，是为我李子成，为所有弟兄断的。这条胳臂，我养了。”

他没再说別的，跟在身后的王富贵，会意地將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轻轻放在了张大牛的枕边。

张大牛看著那个钱袋，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地往下淌，一个七尺高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李子成没看他，转身走向另一个床铺。那里躺著一个年轻士兵，胸口中箭，呼吸像破风箱一样费力。

“李四狗。”

那个叫李四狗的年轻士兵，费力地睁开眼。

“你是神射手，上次营里大比，三百步外，你三箭连中靶心。”李子成看著他，“等你伤好了，我让你做咱们锐字营的弓术教头。”

李四狗的眼睛里，瞬间爆出了一团光。

李子成一个一个地走过去，准確地叫出每一个伤兵的名字，说出他们的籍贯，他们的特长，甚至他们家里几亩地，几头牛。

他每到一处，王富贵就放下了一个钱袋。

这些钱，是李如松赏赐下来的金银，李子成看都没看，就让王富贵全部分了。

还有那些名贵的人参鹿茸，也都让伙夫营熬成了汤，一碗碗地给这些伤兵灌下去。

最后，他走到伤兵营的中央，环视著所有或躺或坐的弟兄，声音陡然提高。

“我李子成在此立誓。凡我锐字营的弟兄，战死者，其父母妻儿，我养之。战残者，营中设荣誉教官之位，享终身俸禄，我养之。”

他看向角落里三个神情黯然的士兵，那三个人，一个瞎了眼，一个断了腿，一个废了手，这辈子都別想再上战场了。

“你们不是累赘，是我锐字营的功臣。”李子成郑重地对著他们一抱拳，“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我锐字营第一批荣誉教官。我已命人，携带五百两白银，亲自送往你们家中，安顿家人。”

五百两白银。

这些话砸下来，整个伤兵营，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五百两，那是一笔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农户，瞬间成为富家翁的巨款。

下一刻，不知是谁先带的头，整个伤兵营，乃至外面闻讯赶来，挤得水泄不通的所有士兵，全都朝著李子成的方向，单膝跪了下去。

没有山呼海啸的口號，只有一片甲叶碰撞的沉重声响。

他们看著李子成的目光，彻底变了。如果说之前是敬畏，是崇拜，那么此刻，就是一种可以託付生死的绝对信赖。

跟著这样的將军，死了，值。残了，也值。

锐字营的忠诚度，至此，达到了顶点。

……

大战在即，整个明军大营，变成了一座高速运转的战爭机器。

军械司的营地里，数十座熔炉火光冲天，赤膊的铁匠们轮著大锤，將烧红的铁坯砸得火星四溅，叮噹之声，昼夜不绝。

军需官们扯著嗓子，將一箱箱的箭矢，一桶桶的火药，一袋袋的铅弹，分发给前来领取的各部军士。

广阔的校场上，数万士兵按照各自的营制，演练著不同的军阵，长枪如林，刀盾如墙，杀声震天。

伙夫营更是宰牛杀羊，巨大的铁锅里燉著滚烫的肉汤，浓郁的香气飘散出数里，这是为即將出征的將士们，准备的战前“断头饭”。

整个大营，充满了这种烟火气与肃杀之气交织的独特韵味。

而锐字营，则成了这巨大机器中，一个特立独行的存在。

李如松在此战后，给予了李子成前所未有的自主权，特批了一个独立的武备库给锐字营，所有军械物资，优先调用。

李子成来到武备库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挑选一柄新的兵器。

他之前那把陌刀，在隘口死战中，因劈砍了太多的兵甲骨骼，刀刃已经严重捲曲，不堪再用。

李如松早已为他备好了一柄真正的神兵，就存放在这武备库的最深处。

那是一个沉重的紫檀木长盒，打开的瞬间，一抹森然的寒光，几乎要刺痛人的眼睛。

这是一柄真正的陌刀。

刀身长逾四尺，宽近半掌，通体採用“百炼摺叠锻打”之法，呈现出流水般细密瑰丽的锻纹，在光线下流转不定，锋刃处更是闪烁著一道幽蓝色的冷光。

刀柄由最坚韧的柘木製成，长达五尺，外缠防滑吸汗的牛筋，握持感极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