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再回（1/2）

“江靖號”拉响悠长的汽笛，缓缓靠上上海十六铺码头。

熟悉的喧囂混杂著黄浦江的腥风扑面而来，外滩万国建筑群的轮廓在灰濛濛的天色中沉默矗立。一切仿佛昨日，但陈默知道，他已不再是那个初来乍到、只能狼狈逃窜的巡捕“陈默”了。

他是“沈默”，一个怀才不遇、前来投奔76號混口饭吃的技术雇员。

他压了压礼帽，提著那个半旧的帆布背包，隨著人流走下舷梯。目光看似隨意地扫过码头，那些穿著黑绸衫、眼神凶狠、四处逡巡的76號特务，比以前更多了，气焰也更囂张。

他面色平静，內心却冷笑：吴世宝，你爹又回来了。

按照老金留下的指示，他没有直接去76號报到，而是先去了公共租界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悦来旅社”。用“沈默”的证件开了个房间，条件简陋，但胜在隱蔽。

放下行李，他立刻出门，找了家嘈杂的茶馆，要了个僻静角落，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號码。这是老金给他的，76號內部一个“自己人”的联络方式。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对面是个略带沙哑的男声：“餵？找谁？”

“请问是胡经理吗？我是南京来的沈默，表哥让我到了上海务必给您来个电话，说您这儿可能有差事。”陈默按照约定暗语说道。

对面沉默了两秒，似乎在核对信息，隨即语气热情了些：“哦！沈表弟啊！等你半天了！差事有，就看你有没有真本事了。这样，明天上午九点，你到极司菲尔路76號门口等我，我带你去见见管事的。”

“好嘞！谢谢胡经理！明天一定准时到！”

掛断电话，陈默鬆了口气。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陈默准时出现在极司菲尔路76號那栋阴森的大楼门外。看著那黑洞洞的大门和门口荷枪实弹、眼神凶戾的警卫，他脸上適时地流露出几分敬畏和忐忑，將一个初次来到这种地方的“技术人员”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九点整，一个穿著西装、梳著油头、眼神精明中带著点油腻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四处张望。正是电话里的“胡经理”，真名胡保国，76號总务科的一个小股长，也是老金早年布下的一颗暗子。

“是沈默吧？”胡保国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是是是，胡经理，您好！”陈默连忙上前，微微躬身，態度谦卑。

“嗯，跟我来吧。机灵点，里面规矩大，別乱看乱问。”胡保国摆足了架子，领著他走进76號大门。

森严的检查，冷漠的目光，空气中仿佛都瀰漫著一股血腥和恐惧的味道。陈默低著头，小心翼翼，完美扮演著一个紧张又渴望得到工作的求职者。

胡保国把他带到了电讯科。科长是个戴眼镜的瘦高个，姓李，面色苍白，看起来有些阴鬱。

“李科长，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从南京过来的小沈，以前在警务厅搞技术支持的，懂点电台和密码。”胡保国介绍道。

李科长推了推眼镜，没什么表情地看著陈默：“南京警务厅？怎么跑上海来了？”

陈默立刻露出几分窘迫和愤懣：“唉，別提了，李科长。那边……派系倾轧太厉害，咱这没背景又只会埋头搞技术的，净受排挤！干了几年，功劳苦劳都有，最后……最后连个安稳岗位都保不住！听说咱76號这边唯才是举，机会多，就想著过来碰碰运气，混口饭吃。”

他这番说辞半真半假，情绪到位，將一个不得志的技术人员的委屈和不甘表现得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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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科长似乎见惯了这种从其他偽政府机关跳槽过来的人，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我们这儿，確实缺能干实事的。不过，光说不练假把式。我这儿正好有份前几天截获的共党密电，用的是一种新密码，破译组那帮废物搞了几天都没头绪。你要是能看出点门道，就算你有点真本事。”

说著，他扔过来一张电文纸。

陈默接过一看，心里顿时冷笑。这密码他太熟悉了，是军统內部一个中级站点的备用密码，变化规律他早就烂熟於心。但他脸上却露出凝重和困惑的表情，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虚划著名，嘴里喃喃自语：“这个结构……有点意思……像是基於维吉尼亚密码变体，但又掺杂了坐標位移……”

他故意说错几个方向，显得在努力思考但不得要领，拖延了几分钟，然后才仿佛灵光一现，不太確定地指著其中一组代码：“这里……这个重复出现的模式，会不会是日期標识？如果假设今天是他们的密钥基准日，往前推三天……”

他一点点地“推导”，最终“艰难”地破译出了电文的第一句话：“……粮食已转移至……”.

虽然只破译了一部分，但已经足够证明他的“价值”。

李科长一直冷漠的脸上，终於露出了一丝惊讶，虽然很快掩饰过去：“嗯……还行，不算太蠢。有点基础。老胡，带他去办手续吧，先留在电讯科试试，打打下手。”

“哎！谢谢李科长！谢谢李科长！”陈默立刻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连连鞠躬。

胡保国也脸上有光，笑著把陈默领了出去。

入职，成功！

虽然只是个电讯科打杂的，但总算一只脚迈进了76號的大门。有了这个身份掩护，他就能更好地隱藏自己，並伺机而动。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表现得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分配给他的工作，无论是监听记录、信號分析还是设备维护，他都完成得一丝不苟，甚至主动加班。他时不时还会“无意间”流露出一些在南京时学到的、看似高深但其实没什么大用的“技术技巧”，引得科室里几个真正搞技术的同事嘖嘖称奇，连那个阴鬱的李科长看他的眼神都缓和了不少。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可能与吴世宝及其核心党羽直接碰面的场合，低调得像一粒尘埃。

但他並没有閒著。他的耳朵像雷达一样收集著一切信息：各个监听频段的异常、特务们閒聊时透漏的只言片语、文件传递的流程、甚至大楼內部的人员流动规律。

【系统，持续记录所有经过之无线电信號特徵，建立信號库。標记所有提及『清乡』、『棲霞山』、『试验』、『德国』等关键词之通讯。分析大楼內部人员日常行为模式，寻找规律及漏洞。】

【指令持续执行中……信號库建立中……关键词標记完成……行为模式分析中……】

系统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超算中心，默默处理著海量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