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来者不善(2/2)
通过直接手段获取收益,就浑身都不舒服。
更有甚者甚至只要是看到官家赚钱了,就好像这官家大逆不道了一样。
如果连赚钱这种事官家都可以绕开臣僚自己就赚了,那他们这些臣僚还有什么用呢?又如何限制君权,亦或者说是教育官家去做个“圣王”呢?
江寧的事,或许很难有所变改了,但是江寧模式是不是要复製,这就很重要了,否则將来所有的纺织厂,整个纺织业,都由官家直接绕过了臣僚系统亲自掌控,不跟著一块玩的就破產,那怎么能行呢?
若是江寧模式复製到了全国,豪右没有了煽动民意,裹挟民眾闹民乱,地方政府有钱,甚至军队也有了钱了,那朝廷岂不是就可以在地方上肆意妄为,予取予求,做事的时候也不需要考虑他们的意见了么?
朝廷若是不依赖富户去治理百姓,而是直接治理百姓,那他们还怎么曲解上意,剥削百姓,一手托两家了呢?
要知道士大夫和豪右之间本来就是可以相互转化的,你现在当官,总也得为退休以后著想,为子孙后代著想啊。
王小仙对此是早有准备的,甚至这本来也是他的目的。
御史们相对来说都还客气了一点呢,太学那边,刑部那边,乃至於京中的风评舆论,那就更狠了。
许多的官员们私下里都说,他这是窃国改制,还有人说他收买江寧水师等厢军是图谋不轨的,
还有人传了流言出来,说某一天天上的天象彗星犯紫微,是织机金气衝剋帝星的,还据说是钦天监的人说的,也不见有谁敢站出来认领。
甚至也还有人传童谣,说什么金梭代未,饿孵满江东的。
本来,在王小仙想来,他就算是自绝於士大夫了,那所谓的明枪暗箭,怎么著也得等他上京考试,考完试之后再说的,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这么急。
也比王小仙想像中更下作。
正月二十,王小仙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基本就这几天的功夫就打算走了。
钟山书院之內,王小仙正在临时客串老师,给学生们讲解他的王小仙版青苗法,並且延展开来,给他们讲解一些金融知识和经济学知识。
“今年科考,不管是锁厅还是科举,策论中都一定必有青苗法之论,必然有,没有就见鬼了,
对咱们新学门人来说这一道题,就是送分题了。”
“策论么,一定是要有褒有贬的,对於我这青苗法中的恶,也用不著我说,最近从东京那边传来的风言风语我都已经听说了好多了,以你们的学识,不会看不出来。”
“进京之前,我若是你们,就多去公司转转,跟里面各个阶层的人都聊一聊,问一问,看一看,一线,基层的切实感受是他们其他地区的考生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咱们相比的优势。”
“然而高屋建,我搞这个纺织公司,以及这个青苗法,股票,又都有哪些好处呢?王公特意拜託我过来给你们讲讲,一些表面上的道理我就不讲了,我也相信你们一定能悟得到。”
“给你们讲点新鲜的,那就是钱財的意义,不在於存储,而在於流通,这,其实也是咱们大宋远比歷朝歷代更加富足的原因,所谓经济者·”
正滔滔不绝,说得起劲的时候,却听书院外有人喊著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官人,出事了,
出事了官人。
跑过来的是之前的江寧县衙役赵二虎,这赵二虎本就是衙前役,役满了之后便留在了他们家茶摊帮忙,也算是王小仙的身边小廝了,此时他手还没好,只能掛在脖子上,却是居然跑到钟山上来找他,还满头大汗的。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惊慌成这样。”
“不好了官人,真,真不好了,官家去南郊祭天的时候,有人在御街天街桥告御状,把您给告了啊,至少一百余人,还有血书,说您指使公司恶僕,抢夺民田,与民爭利,通过青苗法敛財以至万户百姓家破人亡,反正是好像还有人命,告了你大大小小数十条的罪名呢。”
王小仙愣了好一会儿:“你是说,大过年的,有人拦架告御状诬陷我?”
“是,肯定是诬陷,但——但——”
“但什么。”
“经登闻鼓院和御史台初步核实,已认定告状之人所状告之事基本属实。”
闻言,一眾钟山学院的学生们都是纷纷义愤填膺,破口大骂,口称荒谬。
谁不知道,王小仙建的纺织公司在南京现在是人人称讚,王小仙那生祠不排队半个时辰都见不著人像,哪来的什么万民血书,又哪来的那么多的苦主,居然拦到了御驾之前呢?
御驾是这么好拦的么?这一看就是被人给搞了啊。
反倒是王小仙,却是还能冷静,道:“事情未必是假,我做这公司,也確实是犯了很多项的大罪,不说別的,本朝律法,私人使用织机不得超过二十台,只是这律法犹如放屁,早就没人遵守了而已,这种椅角叠晃的律法硬要去扣的话应该会有不少,不可能是无的放矢。”
“再者,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那公司毕竟是个两万多人做工的大厂,鱼龙混杂,发展的又快,难免会有泥沙俱下,我不知道的情况,不说別的,公司现有吞併的田亩应该也已经超过一千顷了,还都是统一规划的,执行的过程中难保其中会有不忍言之事。”
“说到底,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都是一座山,一个总投资一千几百万贯,涉及几万人生计的项目,落地並快速发展的过程中不可能没有恶事发生,便是真有什么血债,也是难免,只是將其扣在我头上有些牵强罢了。”
“官家打算如何处置此事?有准確消息了么?”
“有了,朝中为此事也爭执的非常厉害,御史中丞冯京举侍御史知杂事陈荐为江寧织造案公事此言一出,眾人大哗。
“陈荐?这是衝著老师来的啊,他们要藉此事阻拦老师入相!”
“介白,陈荐此人,最是狠毒今年时弹劾老师在勤县所行的青苗法是贷谷盘剥,尝试阻拦老师起復,而且他是冯京的心腹,富绍庭案,你將他得罪的也死了,陈荐若是要来,必然会针对於你,
你要小心啊。”
王小仙皱眉:“我知道,他是代冯京下来的,还有別人么?官家好岁也是股东之一,遇上事儿了他就不出手保我和王公一下么?”
“还有一个,陈翰林学士吕公著举荐吏部郎中范纯仁为江南东西路体量安抚使,总领军民要务,这—官人,他们俩谁大啊,我也没太明白。”
王小仙闻言却是长长地嘆了口气,心知这个范仲淹的儿子和王安石的关係不可能太好,十之八九还得有点过节,
不由得也是苦笑:“我也搞不明白这俩是谁听谁的,官家也算是看得起咱了,一个案子居然同时惊动了吏部侍郎和御史台的知杂事,这两个人,王公恐怕是都压不住,来者不善吶。”